关于涕流的诗词

匡机极运兮不中,来将屈兮困穷。余深愍兮惨怛,愿一列兮无从。乘日月兮上征,顾游心兮鄗酆。弥览兮九隅,彷徨兮兰宫。芷闾兮药房,奋摇兮众芳。菌阁兮蕙楼,观道兮从横。宝金兮委积,美玉兮盈堂。桂水兮潺湲,扬流兮洋洋。蓍蔡兮踊跃,孔鹤兮回翔。抚槛兮远望,念君兮不忘。怫郁兮莫陈,永怀兮内伤。通路天门兮墬户,孰由兮贤者?无正兮溷厕,怀德兮何睹?假寐兮愍斯,谁可与兮寤语?痛凤兮远逝,畜鴳兮近处。鲸鱏兮幽潜,从虾兮游陼。乘虬兮登阳,载象兮上行。朝发兮葱岭,夕至兮明光。北饮兮飞泉,南采兮芝英。宣游兮列宿,顺极兮彷徉。红采兮骍衣,翠缥兮为裳。舒佩兮綝纚,竦余剑兮干将。腾蛇兮后从,飞駏兮步旁。微观兮玄圃,览察兮瑶光。启匮兮探筴,悲命兮相当。纫蕙兮永辞,将离兮所思。浮云兮容与,道余兮何之?远望兮仟眠,闻雷兮阗阗。阴忧兮感余,惆怅兮自怜。危俊林不容兮鸣蜩,余何留兮中州?陶嘉月兮总驾,搴玉英兮自修。结荣茝兮逶逝,将去烝兮远游。径岱土兮魏阙,历九曲兮牵牛。聊假日兮相佯,遗光燿兮周流。望太一兮淹息,纡余辔兮自休。晞白日兮皎皎,弥远路兮悠悠。顾列孛兮缥缥,观幽云兮陈浮。钜宝迁兮砏磤,雉咸雊兮相求。泱莽莽兮究志,惧吾心兮懤懤。步余马兮飞柱,览可与兮匹俦。卒莫有兮纤介,永余思兮怞怞。昭世世溷兮冥昏,违君兮归真。乘龙兮偃蹇,高回翔兮上臻。袭英衣兮缇[糹習],披华裳兮芳芬。登羊角兮扶舆,浮云漠兮自娱。握神精兮雍容,与神人兮相胥。流星坠兮成雨,进瞵盼兮上丘墟。览旧邦兮滃郁,余安能兮久居。志怀逝兮心懰栗,纡余辔兮踌躇。闻素女兮微歌,听王后兮吹竽。魂悽怆兮感哀,肠回回兮盘纡。抚余佩兮缤纷,高太息兮自怜。使祝融兮先行,令昭明兮开门。驰六蛟兮上征,竦余驾兮入冥。历九州兮索合,谁可与兮终生。忽反顾兮西囿,睹轸丘兮崎倾。横垂涕兮泫流,悲余后兮失灵。尊嘉季春兮阳阳,列草兮成行。余悲兮兰生,委积兮从横。江离兮遗捐,辛夷兮挤臧。伊思兮往古,亦多兮遭殃。伍胥兮浮江,屈子兮沉湘。运余兮念兹,心内兮怀伤。望淮兮沛沛,滨流兮则逝。榜舫兮下流,东注兮磕磕。蛟龙兮导引,文鱼兮上濑。抽蒲兮陈坐,援芙蕖兮为盖。水跃兮余旌,继以兮微蔡。云旗兮电骛,倏忽兮容裔。河伯兮开门,迎余兮欢欣。顾念兮旧都,怀恨兮艰难。窃哀兮浮萍,汎淫兮无根。蓄英秋风兮萧萧,舒芳兮振条。微霜兮眇眇,病殀兮鸣蜩。玄鸟兮辞归,飞翔兮灵丘。望谿谷兮滃郁,熊罴兮呴嗥。唐虞兮不存,何故兮久留?临渊兮汪洋,顾林兮忽荒。修余兮袿衣,骑霓兮南上。乘云兮回回,亹亹兮自强。将息兮兰皋,失志兮悠悠。蒶蕴兮霉黧,思君兮无聊。身去兮意存,怆恨兮怀愁。思忠登九灵兮游神,静女歌兮微晨。悲皇丘兮积葛,众体错兮交纷。贞枝抑兮枯槁,枉车登兮庆云。感余志兮惨栗,心怆怆兮自怜。驾玄螭兮北征,曏吾路兮葱岭。连五宿兮建旄,扬氛气兮为旌。历广漠兮驰骛,览中国兮冥冥。玄武步兮水母,与吾期兮南荣。登华盖兮乘阳,聊逍遥兮播光。抽库娄兮酌醴,援瓟瓜兮接粮。毕休息兮远逝,发玉軔兮西行。惟时俗兮疾正,弗可久兮此方。寤辟摽兮永思,心怫郁兮内伤。陶壅览杳杳兮世惟,余惆怅兮何归。伤时俗兮溷乱,将奋翼兮高飞。驾八龙兮连蜷,建虹旌兮威夷。观中宇兮浩浩,纷翼翼兮上跻。浮溺水兮舒光,淹低佪兮京沶。屯余车兮索友,睹皇公兮问师。道莫贵兮归真,羡余术兮可夷。吾乃逝兮南娭,道幽路兮九疑。越炎火兮万里,过万首兮嶷嶷。济江海兮蝉蜕,绝北梁兮永辞。浮云郁兮昼昏,霾土忽兮塺々。息阳城兮广夏,衰色罔兮中怠。意晓阳兮燎寤,乃自诊兮在兹。思尧舜兮袭兴,幸咎繇兮获谋。悲九州兮靡君,抚轼叹兮作诗。株昭悲哉于嗟兮,心内切磋。款冬而生兮,凋彼叶柯。瓦砾进宝兮,捐弃随和。铅刀厉御兮,顿弃太阿。骥垂两耳兮,中坂蹉跎。蹇驴服驾兮,无用日多。修洁处幽兮,贵宠沙劘。凤皇不翔兮,鹑鴳飞扬。乘虹骖蜺兮,载云变化。焦明开路兮,后属青蛇。步骤桂林兮,超骧卷阿。丘陵翔儛兮,谿谷悲歌。神章灵篇兮,赴曲相和。余私娱兹兮,孰哉复加。还顾世俗兮,坏败罔罗。卷佩将逝兮,涕流滂沲。乱曰:皇门开兮照下土,株秽除兮兰芷睹。四佞放兮後得禹,圣舜摄兮昭尧绪,孰能若兮原为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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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尤  悲兮愁,哀兮忧!  天生我兮当闇时,被诼谮兮虚获尤。  心烦憒兮意无聊,严载驾兮出戏游。  周八极兮历九州,求轩辕兮索重华。  世既卓兮远眇眇,握佩玖兮中路躇。  羡咎繇兮建典谟,懿风后兮受瑞图。  愍余命兮遭六极,委玉质兮於泥涂。  遽傽遑兮驱林泽,步屏营兮行丘阿。  车軏折兮马虺颓,惷怅立兮涕滂沱。  思丁文兮圣明哲,哀平差兮迷谬愚。  吕傅举兮殷周兴,忌嚭专兮郢吴虚。  仰长叹兮气噎结,悒殟绝兮咶复苏。  虎兕争兮於廷中,豺狼斗兮我之隅。  云雾会兮日冥晦,飘风起兮扬尘埃。  走鬯罔兮乍东西,欲窜伏兮其焉如?  念灵闺兮隩重深,原竭节兮隔无由。  望旧邦兮路逶随,忧心悄兮志勤劬。  魂茕茕兮不遑寐,目眽眽兮寤终朝。怨上  令尹兮謷謷,群司兮譨譨。  哀哉兮淈淈,上下兮同流。  菽藟兮蔓衍,芳虈兮挫枯。  硃紫兮杂乱,曾莫兮别诸。  倚此兮岩穴,永思兮窈悠。  嗟怀兮眩惑,用志兮不昭。  将丧兮玉斗,遗失兮钮枢。  我心兮煎熬,惟是兮用忧。  进恶兮九旬,复顾兮彭务。  拟斯兮二踪,未知兮所投。  谣吟兮中野,上察兮璇玑。  大火兮西睨,摄提兮运低。  雷霆兮硠磕,雹霰兮霏霏。  奔电兮光晃,凉风兮怆悽。  鸟兽兮惊骇,相从兮宿栖。  鸳鸯兮噰噰,狐狸兮徾徾。  哀吾兮介特,独处兮罔依。  蝼蛄兮鸣东,蟊蠽兮号西。  蛓缘兮我裳,蠋入兮我怀。  虫豸兮夹余,惆怅兮自悲。  伫立兮忉怛,心结縎兮折摧。疾世  周徘徊兮汉渚,求水神兮灵女。  嗟此国兮无良,媒女诎兮謰謱。  鴳雀列兮譁讙,鸲鹆鸣兮聒余。  抱昭华兮宝璋,欲衒鬻兮莫取。  言旋迈兮北徂,叫我友兮配耦。  日阴曀兮未光,阒睄窕兮靡睹。  纷载驱兮高驰,将谘询兮皇羲。  遵河皋兮周流,路变易兮时乖。  濿沧海兮东游,沐盥浴兮天池。  访太昊兮道要,云靡贵兮仁义。  志欣乐兮反征,就周文兮邠歧。  秉玉英兮结誓,日欲暮兮心悲。  惟天禄兮不再,背我信兮自违。  逾陇堆兮渡漠,过桂车兮合黎。  赴昆山兮馽騄,从邛遨兮栖迟。  吮玉液兮止渴,齧芝华兮疗饥。  居嵺廓兮尠畴,远梁昌兮几迷。  望江汉兮濩渃,心紧絭兮伤怀。  时昢昢兮且旦,尘莫莫兮未晞。  忧不暇兮寝食,吒增叹兮如雷。悯上  哀世兮睩睩,諓諓兮嗌喔。  众多兮阿媚,骪靡兮成俗。  贪枉兮党比,贞良兮茕独。  鹄窜兮枳棘,鹈集兮帷幄。  罽蕠兮青葱,槁本兮萎落。  睹斯兮伪惑,心为兮隔错。  逡巡兮圃薮,率彼兮畛陌。  川谷兮渊渊,山阜兮峉峉。  丛林兮崟崟,株榛兮岳岳。  霜雪兮漼溰,冰冻兮洛泽。  东西兮南北,罔所兮归薄。  庇廕兮枯树,匍匐兮岩石。  蜷跼兮寒局数,独处兮志不申。  年齿尽兮命迫促,魁垒挤摧兮常困辱。  含忧强老兮愁无乐,须发苎悴兮顠鬓白。  思灵泽兮一膏沐,怀兰英兮把琼若,  待天明兮立踯躅。  云蒙蒙兮电鯈烁,孤雌惊兮鸣呴呴。  思怫郁兮肝切剥,忿悁悒兮孰诉告。遭厄  悼屈子兮遭厄,沉王躬兮湘汨。  何楚国兮难化,迄于今兮不易。  士莫志兮羔裘,竞佞谀兮谗阋。  指正义兮为曲,訿玉璧兮为石。  殦雕游兮华屋,鵔鸃栖兮柴蔟。  起奋迅兮奔走,违群小兮謑訽。  载青云兮上昇,適昭明兮所处。  蹑天衢兮长驱,踵九阳兮戏荡。  越云汉兮南济,秣余马兮河鼓。  云霓纷兮晻翳,参辰回兮颠倒。  逢流星兮问路,顾我指兮从左。  俓娵觜兮直驰,御者迷兮失轨。  遂踢达兮邪造,与日月兮殊道。  志阏绝兮安如,哀所求兮不耦。  攀天阶兮下视,见鄢郢兮旧宇。  意逍遥兮欲归,众秽盛兮沓沓。  思哽饐兮诘诎,涕流澜兮如雨。悼乱  嗟嗟兮悲夫,殽乱兮纷挐。  茅丝兮同综,冠屦兮共絇。  督万兮侍宴,周邵兮负刍。  白龙兮见射,灵龟兮执拘。  仲尼兮困厄,邹衍兮幽囚。  伊余兮念兹,奔遁兮隐居。  将升兮高山,上有兮猴猿。  欲入兮深谷,下有兮虺蛇。  左见兮鸣鵙,右睹兮呼枭。  惶悸兮失气,踊跃兮距跳。  便旋兮中原,仰天兮增叹。  菅蒯兮楙莽,雚苇兮仟眠。  鹿蹊兮躖躖,貒貉兮蟫蟫。  鹯鹞兮轩轩,鹑鹌兮甄甄。  哀我兮寡独,靡有兮齐伦。  意欲兮沉吟,迫日兮黄昏。  玄鹤兮高飞,曾逝兮青冥。  鶬鶊兮喈喈,山鹊兮嚶嚶。  鸿鸬兮振翅,归雁兮于征。  吾志兮觉悟,怀我兮圣京。  垂屣兮将起,跓俟兮硕明。伤时  惟昊天兮昭灵,阳气发兮清明。  风習習兮和暖,百草萌兮华荣。  堇荼茂兮扶疏,蘅芷彫兮莹嫇。  愍贞良兮遇害,将夭折兮碎糜。  时混混兮浇饡,哀当世兮莫知。  览往昔兮俊彦,亦诎辱兮系纍。  管束缚兮桎梏,百贸易兮传卖。  遭桓缪兮识举,才德用兮列施。  且从容兮自慰,玩琴书兮游戏。  迫中国兮迮陿,吾欲之兮九夷。  超五岭兮嵯峨,观浮石兮崔嵬。  陟丹山兮炎野,屯余车兮黄支。  就祝融兮稽疑,嘉己行兮无为。  乃回朅兮北逝,遇神孈兮宴娭。  欲静居兮自娱,心愁慼兮不能。  放余辔兮策驷,忽飙腾兮浮云。  蹠飞杭兮越海,从安期兮蓬莱。  缘天梯兮北上,登太一兮玉台。  使素女兮鼓簧,乘戈和兮讴谣。  声噭誂兮清和,音晏衍兮要婬。  咸欣欣兮酣乐,余眷眷兮独悲。  顾章华兮太息,志恋恋兮依依。哀岁  旻天兮清凉,玄气兮高朗。  北风兮潦洌,草木兮苍唐。  蛜蚗兮噍噍,蝍蛆兮穰穰。  岁忽忽兮惟暮,余感时兮悽怆。  伤俗兮泥浊,矇蔽兮不章。  宝彼兮沙砾,捐此兮夜光。  椒瑛兮湟汙,葈耳兮充房。  摄衣兮缓带,操我兮墨阳。  昇车兮命仆,将驰兮四荒。  下堂兮见虿,出门兮触螽。  巷有兮蚰蜓,邑多兮螳螂。  睹斯兮嫉贼,心为兮切伤。  俛念兮子胥,仰怜兮比干。  投剑兮脱冕,龙屈兮蜿蟤。  潜藏兮山泽,匍匐兮丛攒。  窥见兮溪涧,流水兮沄沄。  鼋鼍兮欣欣,鱣鲇兮延延。  群行兮上下,骈罗兮列陈。  自恨兮无友,特处兮茕茕。  冬夜兮陶陶,雨雪兮冥冥。  神光兮颎颎,鬼火兮荧荧。  修德兮困控,愁不聊兮遑生。  忧纡兮郁郁,恶所兮写情。守志  陟玉峦兮逍遥,览高冈兮峣峣。  桂树列兮纷敷,吐紫华兮布条。  实孔鸾兮所居,今其集兮惟鸮。  乌鹊惊兮哑哑,余顾盼兮怊怊。  彼日月兮闇昧,障覆天兮祲氛。  伊我后兮不聪,焉陈诚兮效忠。  摅羽翮兮超俗,游陶遨兮养神。  乘六蛟兮蜿蝉,遂驰骋兮升云。  扬彗光兮为旗,秉电策兮为鞭。  朝晨发兮鄢郢,食时至兮增泉。  绕曲阿兮北次,造我车兮南端。  谒玄黄兮纳贽,崇忠贞兮弥坚。  历九宫兮遍观,睹秘藏兮宝珍。  就传说兮骑龙,与织女兮合婚。  举天罼兮掩邪,彀天弧兮射奸。  随真人兮翱翔,食元气兮长存。  望太微兮穆穆,睨三阶兮炳分。  相辅政兮成化,建烈业兮垂勋。  目瞥瞥兮西没,道遐回兮阻叹。  志稸积兮未通,怅敞罔兮自怜。  乱曰:  天庭明兮云霓藏,三光朗兮镜万方。  斥蜥蜴兮进龟龙,策谋从兮翼机衡。  配稷契兮恢唐功,嗟英俊兮未为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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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尤悲兮愁,哀兮忧!天生我兮当闇时,被诼谮兮虚获尤。心烦憒兮意无聊,严载驾兮出戏游。周八极兮历九州,求轩辕兮索重华。世既卓兮远眇眇,握佩玖兮中路躇。羡咎繇兮建典谟,懿风后兮受瑞图。愍余命兮遭六极,委玉质兮於泥涂。遽傽遑兮驱林泽,步屏营兮行丘阿。车軏折兮马虺颓,惷怅立兮涕滂沱。思丁文兮圣明哲,哀平差兮迷谬愚。吕傅举兮殷周兴,忌嚭专兮郢吴虚。仰长叹兮气噎结,悒殟绝兮咶复苏。虎兕争兮於廷中,豺狼斗兮我之隅。云雾会兮日冥晦,飘风起兮扬尘埃。走鬯罔兮乍东西,欲窜伏兮其焉如?念灵闺兮隩重深,原竭节兮隔无由。望旧邦兮路逶随,忧心悄兮志勤劬。魂茕茕兮不遑寐,目眽眽兮寤终朝。怨上令尹兮謷謷,群司兮譨譨。哀哉兮淈淈,上下兮同流。菽藟兮蔓衍,芳虈兮挫枯。硃紫兮杂乱,曾莫兮别诸。倚此兮岩穴,永思兮窈悠。嗟怀兮眩惑,用志兮不昭。将丧兮玉斗,遗失兮钮枢。我心兮煎熬,惟是兮用忧。进恶兮九旬,复顾兮彭务。拟斯兮二踪,未知兮所投。谣吟兮中野,上察兮璇玑。大火兮西睨,摄提兮运低。雷霆兮硠磕,雹霰兮霏霏。奔电兮光晃,凉风兮怆悽。鸟兽兮惊骇,相从兮宿栖。鸳鸯兮噰噰,狐狸兮徾徾。哀吾兮介特,独处兮罔依。蝼蛄兮鸣东,蟊蠽兮号西。蛓缘兮我裳,蠋入兮我怀。虫豸兮夹余,惆怅兮自悲。伫立兮忉怛,心结縎兮折摧。疾世周徘徊兮汉渚,求水神兮灵女。嗟此国兮无良,媒女诎兮謰謱。鴳雀列兮譁讙,鸲鹆鸣兮聒余。抱昭华兮宝璋,欲衒鬻兮莫取。言旋迈兮北徂,叫我友兮配耦。日阴曀兮未光,阒睄窕兮靡睹。纷载驱兮高驰,将谘询兮皇羲。遵河皋兮周流,路变易兮时乖。濿沧海兮东游,沐盥浴兮天池。访太昊兮道要,云靡贵兮仁义。志欣乐兮反征,就周文兮邠歧。秉玉英兮结誓,日欲暮兮心悲。惟天禄兮不再,背我信兮自违。逾陇堆兮渡漠,过桂车兮合黎。赴昆山兮馽騄,从邛遨兮栖迟。吮玉液兮止渴,齧芝华兮疗饥。居嵺廓兮尠畴,远梁昌兮几迷。望江汉兮濩渃,心紧絭兮伤怀。时昢昢兮且旦,尘莫莫兮未晞。忧不暇兮寝食,吒增叹兮如雷。悯上哀世兮睩睩,諓諓兮嗌喔。众多兮阿媚,骪靡兮成俗。贪枉兮党比,贞良兮茕独。鹄窜兮枳棘,鹈集兮帷幄。罽蕠兮青葱,槁本兮萎落。睹斯兮伪惑,心为兮隔错。逡巡兮圃薮,率彼兮畛陌。川谷兮渊渊,山阜兮峉峉。丛林兮崟崟,株榛兮岳岳。霜雪兮漼溰,冰冻兮洛泽。东西兮南北,罔所兮归薄。庇廕兮枯树,匍匐兮岩石。蜷跼兮寒局数,独处兮志不申。年齿尽兮命迫促,魁垒挤摧兮常困辱。含忧强老兮愁无乐,须发苎悴兮顠鬓白。思灵泽兮一膏沐,怀兰英兮把琼若,待天明兮立踯躅。云蒙蒙兮电鯈烁,孤雌惊兮鸣呴呴。思怫郁兮肝切剥,忿悁悒兮孰诉告。遭厄悼屈子兮遭厄,沉王躬兮湘汨。何楚国兮难化,迄于今兮不易。士莫志兮羔裘,竞佞谀兮谗阋。指正义兮为曲,訿玉璧兮为石。殦雕游兮华屋,鵔鸃栖兮柴蔟。起奋迅兮奔走,违群小兮謑訽。载青云兮上昇,適昭明兮所处。蹑天衢兮长驱,踵九阳兮戏荡。越云汉兮南济,秣余马兮河鼓。云霓纷兮晻翳,参辰回兮颠倒。逢流星兮问路,顾我指兮从左。俓娵觜兮直驰,御者迷兮失轨。遂踢达兮邪造,与日月兮殊道。志阏绝兮安如,哀所求兮不耦。攀天阶兮下视,见鄢郢兮旧宇。意逍遥兮欲归,众秽盛兮沓沓。思哽饐兮诘诎,涕流澜兮如雨。悼乱嗟嗟兮悲夫,殽乱兮纷挐。茅丝兮同综,冠屦兮共絇。督万兮侍宴,周邵兮负刍。白龙兮见射,灵龟兮执拘。仲尼兮困厄,邹衍兮幽囚。伊余兮念兹,奔遁兮隐居。将升兮高山,上有兮猴猿。欲入兮深谷,下有兮虺蛇。左见兮鸣鵙,右睹兮呼枭。惶悸兮失气,踊跃兮距跳。便旋兮中原,仰天兮增叹。菅蒯兮楙莽,雚苇兮仟眠。鹿蹊兮躖躖,貒貉兮蟫蟫。鹯鹞兮轩轩,鹑鹌兮甄甄。哀我兮寡独,靡有兮齐伦。意欲兮沉吟,迫日兮黄昏。玄鹤兮高飞,曾逝兮青冥。鶬鶊兮喈喈,山鹊兮嚶嚶。鸿鸬兮振翅,归雁兮于征。吾志兮觉悟,怀我兮圣京。垂屣兮将起,跓俟兮硕明。伤时惟昊天兮昭灵,阳气发兮清明。风習習兮和暖,百草萌兮华荣。堇荼茂兮扶疏,蘅芷彫兮莹嫇。愍贞良兮遇害,将夭折兮碎糜。时混混兮浇饡,哀当世兮莫知。览往昔兮俊彦,亦诎辱兮系纍。管束缚兮桎梏,百贸易兮传卖。遭桓缪兮识举,才德用兮列施。且从容兮自慰,玩琴书兮游戏。迫中国兮迮陿,吾欲之兮九夷。超五岭兮嵯峨,观浮石兮崔嵬。陟丹山兮炎野,屯余车兮黄支。就祝融兮稽疑,嘉己行兮无为。乃回朅兮北逝,遇神孈兮宴娭。欲静居兮自娱,心愁慼兮不能。放余辔兮策驷,忽飙腾兮浮云。蹠飞杭兮越海,从安期兮蓬莱。缘天梯兮北上,登太一兮玉台。使素女兮鼓簧,乘戈和兮讴谣。声噭誂兮清和,音晏衍兮要婬。咸欣欣兮酣乐,余眷眷兮独悲。顾章华兮太息,志恋恋兮依依。哀岁旻天兮清凉,玄气兮高朗。北风兮潦洌,草木兮苍唐。蛜蚗兮噍噍,蝍蛆兮穰穰。岁忽忽兮惟暮,余感时兮悽怆。伤俗兮泥浊,矇蔽兮不章。宝彼兮沙砾,捐此兮夜光。椒瑛兮湟汙,葈耳兮充房。摄衣兮缓带,操我兮墨阳。昇车兮命仆,将驰兮四荒。下堂兮见虿,出门兮触螽。巷有兮蚰蜓,邑多兮螳螂。睹斯兮嫉贼,心为兮切伤。俛念兮子胥,仰怜兮比干。投剑兮脱冕,龙屈兮蜿蟤。潜藏兮山泽,匍匐兮丛攒。窥见兮溪涧,流水兮沄沄。鼋鼍兮欣欣,鱣鲇兮延延。群行兮上下,骈罗兮列陈。自恨兮无友,特处兮茕茕。冬夜兮陶陶,雨雪兮冥冥。神光兮颎颎,鬼火兮荧荧。修德兮困控,愁不聊兮遑生。忧纡兮郁郁,恶所兮写情。守志陟玉峦兮逍遥,览高冈兮峣峣。桂树列兮纷敷,吐紫华兮布条。实孔鸾兮所居,今其集兮惟鸮。乌鹊惊兮哑哑,余顾盼兮怊怊。彼日月兮闇昧,障覆天兮祲氛。伊我后兮不聪,焉陈诚兮效忠。摅羽翮兮超俗,游陶遨兮养神。乘六蛟兮蜿蝉,遂驰骋兮升云。扬彗光兮为旗,秉电策兮为鞭。朝晨发兮鄢郢,食时至兮增泉。绕曲阿兮北次,造我车兮南端。谒玄黄兮纳贽,崇忠贞兮弥坚。历九宫兮遍观,睹秘藏兮宝珍。就传说兮骑龙,与织女兮合婚。举天罼兮掩邪,彀天弧兮射奸。随真人兮翱翔,食元气兮长存。望太微兮穆穆,睨三阶兮炳分。相辅政兮成化,建烈业兮垂勋。目瞥瞥兮西没,道遐回兮阻叹。志稸积兮未通,怅敞罔兮自怜。乱曰:天庭明兮云霓藏,三光朗兮镜万方。斥蜥蜴兮进龟龙,策谋从兮翼机衡。配稷契兮恢唐功,嗟英俊兮未为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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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纷伊伯庸之末胄兮,谅皇直之屈原。云余肇祖于高阳兮,惟楚怀之婵连。原生受命于贞节兮,鸿永路有嘉名。齐名字于天地兮,并光明于列星。吸精粹而吐氛浊兮,横邪世而不取容。行叩诚而不阿兮,遂见排而逢谗。后听虚而黜实兮,不吾理而顺情。肠愤悁而含怒兮,志迁蹇而左倾。心戃慌其不我与兮,躬速速其不吾亲。辞灵修而陨志兮,吟泽畔之江滨。椒桂罗以颠覆兮,有竭信而归诚。谗夫蔼蔼而漫著兮,曷其不舒予情?始结言于庙堂兮,信中涂而叛之。怀兰蕙与衡芷兮,行中野而散之。声哀哀而怀高丘兮,心愁愁而思旧邦。愿承闲而自恃兮,径淫曀而道壅。颜霉黧以沮败兮,精越裂而衰耄。裳襜襜而含风兮,衣纳纳而掩露。赴江湘之湍流兮,顺波凑而下降。徐徘徊于山阿兮,飘风来之洶洶。驰余车兮玄石,步余马兮洞庭。平明发兮苍梧,夕投宿兮石城。芙蓉盖而菱华车兮,紫贝阙而玉堂。薜荔饰而陆离荐兮,鱼鳞衣而白蜺裳。登逢龙而下陨兮,违故都之漫漫。思南郢之旧俗兮,肠一夕而九运。扬流波之潢潢兮,体溶溶而东回。心怊怅以永思兮,意晻晻而日颓。白露纷以涂涂兮,秋风浏以萧萧。身永流而不还兮,魂长逝而常愁。叹曰:譬彼流水纷扬磕兮,波逢汹涌濆壅滂兮。揄扬涤荡飘流陨往触崟石兮,龙卬脟圈缭戾宛转阻相薄兮,遭纷逢凶蹇离尤兮,垂文扬采遗将来兮。离世灵怀其不吾知兮,灵怀其不吾闻。就灵怀之皇祖兮,愬灵怀之鬼神。灵怀曾不吾与兮,即听夫人之谀辞。余辞上参于天坠兮,旁引之于四时。指日月使延照兮,抚招摇以质正。立师旷俾端辞兮,命咎繇使并听。兆出名曰正则兮,卦发字曰灵均。余幼既有此鸿节兮,长愈固而弥纯。不从俗而诐行兮,直躬指而信志。不枉绳以追曲兮,屈情素以从事。端余行其如玉兮,述皇舆之踵迹。群阿容以晦光兮,皇舆覆以幽辟。舆中涂以回畔兮,驷马惊而横奔。执组者不能制兮,必折轭而摧辕。断镳衔以驰骛兮,暮去次而敢止。路荡荡其无人兮,遂不禦乎千里。身衡陷而下沉兮,不可获而复登。不顾身之卑贱兮,惜皇舆之不兴。出国门而端指兮,冀壹寤而锡还。哀仆夫之坎毒兮,屡离忧而逢患。九年之中不吾反兮,思彭咸之水游。惜师延之浮渚兮,赴汨罗之长流。遵江曲之逶移兮,触石碕而衡游。波澧澧而扬浇兮,顺长濑之浊流。凌黄沱而下低兮,思还流而复反。玄舆驰而并集兮,身容与而日远。棹舟杭以横濿兮,济湘流而南极。立江界而长吟兮,愁哀哀而累息。情慌忽以忘归兮,神浮游以高历。心蛩蛩而怀顾兮,魂眷眷而独逝。叹曰:余思旧邦心依违兮,日暮黄昏羌幽悲兮,去郢东迁余谁慕兮,谗夫党旅其以兹故兮,河水淫淫情所愿兮,顾瞻郢路终不返兮。怨思惟郁郁之忧毒兮,志坎壈而不违。身憔悴而考旦兮,日黄昏而长悲。闵空宇之孤子兮,哀枯杨之冤雏。孤雌吟于高墉兮,鸣鸠栖于桑榆。玄蝯失于潜林兮,独偏弃而远放。征夫劳于周行兮,处妇愤而长望。申诚信而罔违兮,情素洁于纽帛。光明齐于日月兮,文采耀燿于玉石。伤压次而不发兮,思沉抑而不扬。芳懿懿而终败兮,名靡散而不彰。背玉门以奔骛兮,蹇离尤而干诟。若龙逢之沉首兮,王子比干之逢醢。念社稷之几危兮,反为雠而见怨。思国家之离沮兮,躬获愆而结难。若青蝇之伪质兮,晋骊姬之反情。恐登阶之逢殆兮,故退伏于末庭。孽臣之号咷兮,本朝芜而不治。犯颜色而触谏兮,反蒙辜而被疑。菀蘼芜与菌若兮,渐藁本于洿渎。淹芳芷于腐井兮,弃鸡骇于筐簏。执棠谿以刜蓬兮,秉干将以割肉。筐泽泻以豹鞟兮,破荆和以继筑。时溷浊犹未清兮,世殽乱犹未察。欲容与以俟时兮,惧年岁之既晏。顾屈节以从流兮,心巩巩而不夷。宁浮沅而驰骋兮,下江湘以邅回。叹曰:山中槛槛余伤怀兮,征夫皇皇其孰依兮,经营原野杳冥冥兮,乘骐骋骥舒吾情兮,归骸旧邦莫谁语兮,长辞远逝乘湘去兮。远逝志隐隐而郁怫兮,愁独哀而冤结。肠纷纭以缭转兮,涕渐渐其若屑。情慨慨而长怀兮,信上皇而质正。合五岳与八灵兮,讯九鬿与六神。指列宿以白情兮,诉五帝以置辞。北斗为我折中兮,太一为余听之。云服阴阳之正道兮,御后土之中和。佩苍龙之蚴虬兮,带隐虹之逶蛇。曳彗星之皓旰兮,抚朱爵与鵔鸃。游清灵之飒戾兮,服云衣之披披。杖玉策与朱旗兮,垂明月之玄珠。举霓旌之墆翳兮,建黄纁之总旄。躬纯粹而罔愆兮,承皇考之妙仪。惜往事之不合兮,横汨罗而下沥。乘隆波而南渡兮,逐江湘之顺流。赴阳侯之潢洋兮,下石濑而登洲。陆魁堆以蔽视兮,云冥冥而闇前。山峻高以无垠兮,遂曾闳而迫身。雪雰雰而薄木兮,云霏霏而陨集。阜隘狭而幽险兮,石嵾嵯以翳日。悲故乡而发忿兮,去余邦之弥久。背龙门而入河兮,登大坟而望夏首。横舟航而济湘兮,耳聊啾而戃慌。波淫淫而周流兮,鸿溶溢而滔荡。路曼曼其无端兮,周容容而无识。引日月以指极兮,少须臾而释思。水波远以冥冥兮,眇不睹其东西。顺风波以南北兮,雾宵晦以纷纷。日杳杳以西颓兮,路长远而窘迫。欲酌醴以娱忧兮,蹇骚骚而不释。叹曰:飘风蓬龙埃坲々兮,草木摇落时槁悴兮,遭倾遇祸不可救兮,长吟永欷涕究究兮,舒情陈诗冀以自免兮,颓流下陨身日远兮。惜贤览屈氏之离骚兮,心哀哀而怫郁。声嗷嗷以寂寥兮,顾仆夫之憔悴。拨谄谀而匡邪兮,切淟涊之流俗。荡渨涹之奸咎兮,夷蠢蠢之溷浊。怀芬香而挟蕙兮,佩江蓠之婓婓。握申椒与杜若兮,冠浮云之峨峨。登长陵而四望兮,览芷圃之蠡蠡。游兰皋与蕙林兮,睨玉石之嵾嵯。扬精华以炫燿兮,芳郁渥而纯美。结桂树之旖旎兮,纫荃蕙与辛夷。芳若兹而不御兮,捐林薄而菀死。驱子侨之奔走兮,申徒狄之赴渊。若由夷之纯美兮,介子推之隐山。晋申生之离殃兮,荆和氏之泣血。吴申胥之抉眼兮,王子比干之横废。欲卑身而下体兮,心隐恻而不置。方圜殊而不合兮,钩绳用而异态。欲俟时于须臾兮,日阴曀其将暮。时迟迟其日进兮,年忽忽而日度。妄周容而入世兮,内距闭而不开。俟时风之清激兮,愈氛雾其如塺。进雄鸠之耿耿兮,谗介介而蔽之。默顺风以偃仰兮,尚由由而进之。心懭悢以冤结兮,情舛错以曼忧。搴薜荔于山野兮,采撚支于中洲。望高丘而叹涕兮,悲吸吸而长怀。孰契契而委栋兮,日晻晻而下颓。叹曰:江湘油油长流汩兮,挑揄扬汰荡迅疾兮。忧心展转愁怫郁兮,冤结未舒长隐忿兮,丁时逢殃可奈何兮,劳心悁悁涕滂沱兮。忧苦悲余心之悁悁兮,哀故邦之逢殃。辞九年而不复兮,独茕茕而南行。思余俗之流风兮,心纷错而不受。遵野莽以呼风兮,步从容于山廋。巡陆夷之曲衍兮,幽空虚以寂寞。倚石岩以流涕兮,忧憔悴而无乐。登巑岏以长企兮,望南郢而闚之。山修远其辽辽兮,涂漫漫其无时。听玄鹤之晨鸣兮,于高冈之峨峨。独愤积而哀娱兮,翔江洲而安歌。三鸟飞以自南兮,览其志而欲北。原寄言于三鸟兮,去飘疾而不可得。欲迁志而改操兮,心纷结其未离。外彷徨而游览兮,内恻隐而含哀。聊须臾以时忘兮,心渐渐其烦错。原假簧以舒忧兮,志纡郁其难释。叹《离骚》以扬意兮,犹未殫于《九章》。长嘘吸以于悒兮,涕横集而成行。伤明珠之赴泥兮,鱼眼玑之坚藏。同驽骡与乘駔兮,杂斑駮与阘茸。葛藟虆于桂树兮,鸱鸮集于木兰。偓促谈于廊庙兮,律魁放乎山间。恶虞氏之箫《韶》兮,好遗风之《激楚》。潜周鼎于江淮兮,爨土鬵于中宇。且人心之持旧兮,而不可保长。邅彼南道兮,征夫宵行。思念郢路兮,还顾睠睠。涕流交集兮,泣下涟涟。叹曰:登山长望中心悲兮,菀彼青青泣如颓兮,留思北顾涕渐渐兮,折锐摧矜凝氾滥兮,念我茕茕魂谁求兮,仆夫慌悴散若流兮。愍命昔皇考之嘉志兮,喜登能而亮贤。情纯洁而罔薉兮,姿盛质而无愆。放佞人与谄谀兮,斥谗夫与便嬖。亲忠正之悃诚兮,招贞良与明智。心溶溶其不可量兮,情澹澹其若渊。回邪辟而不能入兮,诚原藏而不可迁。逐下袟于後堂兮,迎虙妃于伊雒。刜谗贼于中廇兮,选吕管于榛薄。丛林之下无怨士兮,江河之畔无隐夫。三苗之徒以放逐兮,伊皋之伦以充庐。今反表以为里兮,颠裳以为衣。戚宋万于两楹兮,废周邵于遐夷。却骐骥以转运兮,腾驴骡以驰逐。蔡女黜而出帷兮,戎妇入而綵绣服。庆忌囚于阱室兮,陈不占战而赴围。破伯牙之号钟兮,挟人筝而弹纬。藏瑉石于金匮兮,捐赤瑾于中庭。韩信蒙于介胄兮,行夫将而攻城。莞芎弃于泽洲兮,瓟瓥蠹于筐簏。麒麟奔于九皋兮,熊罴群而逸囿。折芳枝与琼华兮,树枳棘与薪柴。掘荃蕙与射干兮,耘藜藿与蘘荷。惜今世其何殊兮,远近思而不同。或沉沦其无所达兮,或清激其无所通。哀余生之不当兮,独蒙毒而逢尤。虽謇謇以申志兮,君乖差而屏之。诚惜芳之菲菲兮,反以兹为腐也。怀椒聊之蔎蔎兮,乃逢纷以罹诟也。叹曰:嘉皇既殁终不返兮,山中幽险郢路远兮。谗人諓諓孰可愬兮,征夫罔极谁可语兮。行吟累欷声喟喟兮,怀忧含戚何侘傺兮。思古冥冥深林兮,树木郁郁。山参差以崭岩兮,阜杳杳以蔽日。悲余心之悁悁兮,目眇眇而遗泣。风骚屑以摇木兮,云吸吸以湫戾。悲余生之无欢兮,愁倥傯于山陆。旦徘徊于长阪兮,夕彷徨而独宿。发披披以鬤鬤兮,躬劬劳而瘏悴。魂俇俇而南行兮,泣霑襟而濡袂。心婵媛而无告兮,口噤闭而不言。违郢都之旧闾兮,回湘、沅而远迁。念余邦之横陷兮,宗鬼神之无次。闵先嗣之中绝兮,心惶惑而自悲。聊浮游于山陿兮,步周流于江畔。临深水而长啸兮,且倘佯而氾观。兴离骚之微文兮,冀灵修之壹悟。还余车于南郢兮,复往轨于初古。道修远其难迁兮,伤余心之不能已。背三五之典刑兮,绝洪范之辟纪。播规矩以背度兮,错权衡而任意。操绳墨而放弃兮,倾容幸而侍侧。甘棠枯于丰草兮,藜棘树于中庭。西施斥于北宫兮,仳倠倚于弥楹。乌获戚而骖乘兮,燕公操于马圉。蒯聩登于清府兮,咎繇弃而在野。盖见兹以永叹兮,欲登阶而狐疑。乘白水而高骛兮,因徙弛而长词。叹曰:倘佯垆阪沼水深兮,容与汉渚涕淫淫兮,锺牙已死谁为声兮?纤阿不御焉舒情兮,曾哀悽欷心离离兮,还顾高丘泣如洒兮。远游悲余性之不可改兮,屡惩艾而不迻。服觉皓以殊俗兮,貌揭揭以巍巍。譬若王侨之乘云兮,载赤霄而凌太清。欲与天地参寿兮,与日月而比荣。登昆仑而北首兮,悉灵圉而来谒。选鬼神于太阴兮,登阊阖于玄阙。回朕车俾西引兮,褰虹旗于玉门。驰六龙于三危兮,朝西灵于九滨。结余轸于西山兮,横飞谷以南征。绝都广以直指兮,历祝融于硃冥。枉玉衡于炎火兮,委两馆于咸唐。贯澒濛以东朅兮,维六龙于扶桑。周流览于四海兮,志升降以高驰。徵九神于回极兮,建虹采以招指。驾鸾凤以上游兮,从玄鹤与鹪明。孔鸟飞而送迎兮,腾群鹤于瑶光。排帝宫与罗囿兮,升县圃以眩灭。结琼枝以杂佩兮,立长庚以继日。凌惊雷以轶骇电兮,缀鬼谷于北辰。鞭风伯使先驱兮,囚灵玄于虞渊。遡高风以低佪兮,览周流于朔方。就颛顼而敶辞兮,考玄冥于空桑。旋车逝于崇山兮,奏虞舜于苍梧。济杨舟于会稽兮,就申胥于五湖。见南郢之流风兮,殒余躬于沅湘。望旧邦之黯黮兮,时溷浊其犹未央。怀兰茝之芬芳兮,妒被离而折之。张绛帷以襜襜兮,风邑邑而蔽之。日暾暾其西舍兮,阳焱焱而复顾。聊假日以须臾兮,何骚骚而自故。叹曰:譬彼蛟龙乘云浮兮,汎淫澒溶纷若雾兮。潺湲轇轕雷动电发馺高举兮。升虚凌冥沛浊浮清入帝宫兮,摇翘奋羽驰风骋雨游无穷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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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纷  伊伯庸之末胄兮,谅皇直之屈原。  云余肇祖于高阳兮,惟楚怀之婵连。  原生受命于贞节兮,鸿永路有嘉名。  齐名字于天地兮,并光明于列星。  吸精粹而吐氛浊兮,横邪世而不取容。  行叩诚而不阿兮,遂见排而逢谗。  后听虚而黜实兮,不吾理而顺情。  肠愤悁而含怒兮,志迁蹇而左倾。  心戃慌其不我与兮,躬速速其不吾亲。  辞灵修而陨志兮,吟泽畔之江滨。  椒桂罗以颠覆兮,有竭信而归诚。  谗夫蔼蔼而漫著兮,曷其不舒予情?  始结言于庙堂兮,信中涂而叛之。  怀兰蕙与衡芷兮,行中野而散之。  声哀哀而怀高丘兮,心愁愁而思旧邦。  愿承闲而自恃兮,径淫曀而道壅。  颜霉黧以沮败兮,精越裂而衰耄。  裳襜襜而含风兮,衣纳纳而掩露。  赴江湘之湍流兮,顺波凑而下降。  徐徘徊于山阿兮,飘风来之洶洶。  驰余车兮玄石,步余马兮洞庭。  平明发兮苍梧,夕投宿兮石城。  芙蓉盖而菱华车兮,紫贝阙而玉堂。  薜荔饰而陆离荐兮,鱼鳞衣而白蜺裳。  登逢龙而下陨兮,违故都之漫漫。  思南郢之旧俗兮,肠一夕而九运。  扬流波之潢潢兮,体溶溶而东回。  心怊怅以永思兮,意晻晻而日颓。  白露纷以涂涂兮,秋风浏以萧萧。  身永流而不还兮,魂长逝而常愁。  叹曰:  譬彼流水纷扬磕兮,波逢汹涌濆壅滂兮。  揄扬涤荡飘流陨往触崟石兮,  龙卬脟圈缭戾宛转阻相薄兮,  遭纷逢凶蹇离尤兮,垂文扬采遗将来兮。离世  灵怀其不吾知兮,灵怀其不吾闻。  就灵怀之皇祖兮,愬灵怀之鬼神。  灵怀曾不吾与兮,即听夫人之谀辞。  余辞上参于天坠兮,旁引之于四时。  指日月使延照兮,抚招摇以质正。  立师旷俾端辞兮,命咎繇使并听。  兆出名曰正则兮,卦发字曰灵均。  余幼既有此鸿节兮,长愈固而弥纯。  不从俗而诐行兮,直躬指而信志。  不枉绳以追曲兮,屈情素以从事。  端余行其如玉兮,述皇舆之踵迹。  群阿容以晦光兮,皇舆覆以幽辟。  舆中涂以回畔兮,驷马惊而横奔。  执组者不能制兮,必折轭而摧辕。  断镳衔以驰骛兮,暮去次而敢止。  路荡荡其无人兮,遂不禦乎千里。  身衡陷而下沉兮,不可获而复登。  不顾身之卑贱兮,惜皇舆之不兴。  出国门而端指兮,冀壹寤而锡还。  哀仆夫之坎毒兮,屡离忧而逢患。  九年之中不吾反兮,思彭咸之水游。  惜师延之浮渚兮,赴汨罗之长流。  遵江曲之逶移兮,触石碕而衡游。  波澧澧而扬浇兮,顺长濑之浊流。  凌黄沱而下低兮,思还流而复反。  玄舆驰而并集兮,身容与而日远。  棹舟杭以横濿兮,济湘流而南极。  立江界而长吟兮,愁哀哀而累息。  情慌忽以忘归兮,神浮游以高历。  心蛩蛩而怀顾兮,魂眷眷而独逝。  叹曰:  余思旧邦心依违兮,  日暮黄昏羌幽悲兮,  去郢东迁余谁慕兮,  谗夫党旅其以兹故兮,  河水淫淫情所愿兮,  顾瞻郢路终不返兮。怨思  惟郁郁之忧毒兮,志坎壈而不违。  身憔悴而考旦兮,日黄昏而长悲。  闵空宇之孤子兮,哀枯杨之冤雏。  孤雌吟于高墉兮,鸣鸠栖于桑榆。  玄蝯失于潜林兮,独偏弃而远放。  征夫劳于周行兮,处妇愤而长望。  申诚信而罔违兮,情素洁于纽帛。  光明齐于日月兮,文采耀燿于玉石。  伤压次而不发兮,思沉抑而不扬。  芳懿懿而终败兮,名靡散而不彰。  背玉门以奔骛兮,蹇离尤而干诟。  若龙逢之沉首兮,王子比干之逢醢。  念社稷之几危兮,反为雠而见怨。  思国家之离沮兮,躬获愆而结难。  若青蝇之伪质兮,晋骊姬之反情。  恐登阶之逢殆兮,故退伏于末庭。  孽臣之号咷兮,本朝芜而不治。  犯颜色而触谏兮,反蒙辜而被疑。  菀蘼芜与菌若兮,渐藁本于洿渎。  淹芳芷于腐井兮,弃鸡骇于筐簏。  执棠谿以刜蓬兮,秉干将以割肉。  筐泽泻以豹鞟兮,破荆和以继筑。  时溷浊犹未清兮,世殽乱犹未察。  欲容与以俟时兮,惧年岁之既晏。  顾屈节以从流兮,心巩巩而不夷。  宁浮沅而驰骋兮,下江湘以邅回。  叹曰:  山中槛槛余伤怀兮,征夫皇皇其孰依兮,  经营原野杳冥冥兮,乘骐骋骥舒吾情兮,  归骸旧邦莫谁语兮,长辞远逝乘湘去兮。远逝  志隐隐而郁怫兮,愁独哀而冤结。  肠纷纭以缭转兮,涕渐渐其若屑。  情慨慨而长怀兮,信上皇而质正。  合五岳与八灵兮,讯九鬿与六神。  指列宿以白情兮,诉五帝以置辞。  北斗为我折中兮,太一为余听之。  云服阴阳之正道兮,御后土之中和。  佩苍龙之蚴虬兮,带隐虹之逶蛇。  曳彗星之皓旰兮,抚朱爵与鵔鸃。  游清灵之飒戾兮,服云衣之披披。  杖玉策与朱旗兮,垂明月之玄珠。  举霓旌之墆翳兮,建黄纁之总旄。  躬纯粹而罔愆兮,承皇考之妙仪。  惜往事之不合兮,横汨罗而下沥。  乘隆波而南渡兮,逐江湘之顺流。  赴阳侯之潢洋兮,下石濑而登洲。  陆魁堆以蔽视兮,云冥冥而闇前。  山峻高以无垠兮,遂曾闳而迫身。  雪雰雰而薄木兮,云霏霏而陨集。  阜隘狭而幽险兮,石嵾嵯以翳日。  悲故乡而发忿兮,去余邦之弥久。  背龙门而入河兮,登大坟而望夏首。  横舟航而济湘兮,耳聊啾而戃慌。  波淫淫而周流兮,鸿溶溢而滔荡。  路曼曼其无端兮,周容容而无识。  引日月以指极兮,少须臾而释思。  水波远以冥冥兮,眇不睹其东西。  顺风波以南北兮,雾宵晦以纷纷。  日杳杳以西颓兮,路长远而窘迫。  欲酌醴以娱忧兮,蹇骚骚而不释。  叹曰:  飘风蓬龙埃坲々兮,草木摇落时槁悴兮,  遭倾遇祸不可救兮,长吟永欷涕究究兮,  舒情陈诗冀以自免兮,颓流下陨身日远兮。惜贤  览屈氏之离骚兮,心哀哀而怫郁。  声嗷嗷以寂寥兮,顾仆夫之憔悴。  拨谄谀而匡邪兮,切淟涊之流俗。  荡渨涹之奸咎兮,夷蠢蠢之溷浊。  怀芬香而挟蕙兮,佩江蓠之婓婓。  握申椒与杜若兮,冠浮云之峨峨。  登长陵而四望兮,览芷圃之蠡蠡。  游兰皋与蕙林兮,睨玉石之嵾嵯。  扬精华以炫燿兮,芳郁渥而纯美。  结桂树之旖旎兮,纫荃蕙与辛夷。  芳若兹而不御兮,捐林薄而菀死。  驱子侨之奔走兮,申徒狄之赴渊。  若由夷之纯美兮,介子推之隐山。  晋申生之离殃兮,荆和氏之泣血。  吴申胥之抉眼兮,王子比干之横废。  欲卑身而下体兮,心隐恻而不置。  方圜殊而不合兮,钩绳用而异态。  欲俟时于须臾兮,日阴曀其将暮。  时迟迟其日进兮,年忽忽而日度。  妄周容而入世兮,内距闭而不开。  俟时风之清激兮,愈氛雾其如塺。  进雄鸠之耿耿兮,谗介介而蔽之。  默顺风以偃仰兮,尚由由而进之。  心懭悢以冤结兮,情舛错以曼忧。  搴薜荔于山野兮,采撚支于中洲。  望高丘而叹涕兮,悲吸吸而长怀。  孰契契而委栋兮,日晻晻而下颓。  叹曰:  江湘油油长流汩兮,挑揄扬汰荡迅疾兮。  忧心展转愁怫郁兮,冤结未舒长隐忿兮,  丁时逢殃可奈何兮,劳心悁悁涕滂沱兮。忧苦  悲余心之悁悁兮,哀故邦之逢殃。  辞九年而不复兮,独茕茕而南行。  思余俗之流风兮,心纷错而不受。  遵野莽以呼风兮,步从容于山廋。  巡陆夷之曲衍兮,幽空虚以寂寞。  倚石岩以流涕兮,忧憔悴而无乐。  登巑岏以长企兮,望南郢而闚之。  山修远其辽辽兮,涂漫漫其无时。  听玄鹤之晨鸣兮,于高冈之峨峨。  独愤积而哀娱兮,翔江洲而安歌。  三鸟飞以自南兮,览其志而欲北。  原寄言于三鸟兮,去飘疾而不可得。  欲迁志而改操兮,心纷结其未离。  外彷徨而游览兮,内恻隐而含哀。  聊须臾以时忘兮,心渐渐其烦错。  原假簧以舒忧兮,志纡郁其难释。  叹《离骚》以扬意兮,犹未殫于《九章》。  长嘘吸以于悒兮,涕横集而成行。  伤明珠之赴泥兮,鱼眼玑之坚藏。  同驽骡与乘駔兮,杂斑駮与阘茸。  葛藟虆于桂树兮,鸱鸮集于木兰。  偓促谈于廊庙兮,律魁放乎山间。  恶虞氏之箫《韶》兮,好遗风之《激楚》。  潜周鼎于江淮兮,爨土鬵于中宇。  且人心之持旧兮,而不可保长。  邅彼南道兮,征夫宵行。  思念郢路兮,还顾睠睠。  涕流交集兮,泣下涟涟。  叹曰:  登山长望中心悲兮,菀彼青青泣如颓兮,  留思北顾涕渐渐兮,折锐摧矜凝氾滥兮,  念我茕茕魂谁求兮,仆夫慌悴散若流兮。愍命  昔皇考之嘉志兮,喜登能而亮贤。  情纯洁而罔薉兮,姿盛质而无愆。  放佞人与谄谀兮,斥谗夫与便嬖。  亲忠正之悃诚兮,招贞良与明智。  心溶溶其不可量兮,情澹澹其若渊。  回邪辟而不能入兮,诚原藏而不可迁。  逐下袟于後堂兮,迎虙妃于伊雒。  刜谗贼于中廇兮,选吕管于榛薄。  丛林之下无怨士兮,江河之畔无隐夫。  三苗之徒以放逐兮,伊皋之伦以充庐。  今反表以为里兮,颠裳以为衣。  戚宋万于两楹兮,废周邵于遐夷。  却骐骥以转运兮,腾驴骡以驰逐。  蔡女黜而出帷兮,戎妇入而綵绣服。  庆忌囚于阱室兮,陈不占战而赴围。  破伯牙之号钟兮,挟人筝而弹纬。  藏瑉石于金匮兮,捐赤瑾于中庭。  韩信蒙于介胄兮,行夫将而攻城。  莞芎弃于泽洲兮,瓟瓥蠹于筐簏。  麒麟奔于九皋兮,熊罴群而逸囿。  折芳枝与琼华兮,树枳棘与薪柴。  掘荃蕙与射干兮,耘藜藿与蘘荷。  惜今世其何殊兮,远近思而不同。  或沉沦其无所达兮,或清激其无所通。  哀余生之不当兮,独蒙毒而逢尤。  虽謇謇以申志兮,君乖差而屏之。  诚惜芳之菲菲兮,反以兹为腐也。  怀椒聊之蔎蔎兮,乃逢纷以罹诟也。  叹曰:  嘉皇既殁终不返兮,山中幽险郢路远兮。  谗人諓諓孰可愬兮,征夫罔极谁可语兮。  行吟累欷声喟喟兮,怀忧含戚何侘傺兮。思古  冥冥深林兮,树木郁郁。  山参差以崭岩兮,阜杳杳以蔽日。  悲余心之悁悁兮,目眇眇而遗泣。  风骚屑以摇木兮,云吸吸以湫戾。  悲余生之无欢兮,愁倥傯于山陆。  旦徘徊于长阪兮,夕彷徨而独宿。  发披披以鬤鬤兮,躬劬劳而瘏悴。  魂俇俇而南行兮,泣霑襟而濡袂。  心婵媛而无告兮,口噤闭而不言。  违郢都之旧闾兮,回湘、沅而远迁。  念余邦之横陷兮,宗鬼神之无次。  闵先嗣之中绝兮,心惶惑而自悲。  聊浮游于山陿兮,步周流于江畔。  临深水而长啸兮,且倘佯而氾观。  兴离骚之微文兮,冀灵修之壹悟。  还余车于南郢兮,复往轨于初古。  道修远其难迁兮,伤余心之不能已。  背三五之典刑兮,绝洪范之辟纪。  播规矩以背度兮,错权衡而任意。  操绳墨而放弃兮,倾容幸而侍侧。  甘棠枯于丰草兮,藜棘树于中庭。  西施斥于北宫兮,仳倠倚于弥楹。  乌获戚而骖乘兮,燕公操于马圉。  蒯聩登于清府兮,咎繇弃而在野。  盖见兹以永叹兮,欲登阶而狐疑。  乘白水而高骛兮,因徙弛而长词。  叹曰:  倘佯垆阪沼水深兮,容与汉渚涕淫淫兮,  锺牙已死谁为声兮?纤阿不御焉舒情兮,  曾哀悽欷心离离兮,还顾高丘泣如洒兮。远游  悲余性之不可改兮,屡惩艾而不迻。  服觉皓以殊俗兮,貌揭揭以巍巍。  譬若王侨之乘云兮,载赤霄而凌太清。  欲与天地参寿兮,与日月而比荣。  登昆仑而北首兮,悉灵圉而来谒。  选鬼神于太阴兮,登阊阖于玄阙。  回朕车俾西引兮,褰虹旗于玉门。  驰六龙于三危兮,朝西灵于九滨。  结余轸于西山兮,横飞谷以南征。  绝都广以直指兮,历祝融于硃冥。  枉玉衡于炎火兮,委两馆于咸唐。  贯澒濛以东朅兮,维六龙于扶桑。  周流览于四海兮,志升降以高驰。  徵九神于回极兮,建虹采以招指。  驾鸾凤以上游兮,从玄鹤与鹪明。  孔鸟飞而送迎兮,腾群鹤于瑶光。  排帝宫与罗囿兮,升县圃以眩灭。  结琼枝以杂佩兮,立长庚以继日。  凌惊雷以轶骇电兮,缀鬼谷于北辰。  鞭风伯使先驱兮,囚灵玄于虞渊。  遡高风以低佪兮,览周流于朔方。  就颛顼而敶辞兮,考玄冥于空桑。  旋车逝于崇山兮,奏虞舜于苍梧。  济杨舟于会稽兮,就申胥于五湖。  见南郢之流风兮,殒余躬于沅湘。  望旧邦之黯黮兮,时溷浊其犹未央。  怀兰茝之芬芳兮,妒被离而折之。  张绛帷以襜襜兮,风邑邑而蔽之。  日暾暾其西舍兮,阳焱焱而复顾。  聊假日以须臾兮,何骚骚而自故。  叹曰:  譬彼蛟龙乘云浮兮,  汎淫澒溶纷若雾兮。  潺湲轇轕雷动电发馺高举兮。  升虚凌冥沛浊浮清入帝宫兮,  摇翘奋羽驰风骋雨游无穷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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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秦客问于东野主人曰:「闻之前论曰:『治世之音安以乐,亡国之音哀以思。』夫治乱在政,而音声应之;故哀思之情,表于金石;安乐之象,形于管弦也。又仲尼闻韶,识虞舜之德;季札听弦,知众国之风。斯已然之事,先贤所不疑也。今子独以为声无哀乐,其理何居?若有嘉讯,今请闻其说。」主人应之曰:「斯义久滞,莫肯拯救,故令历世滥于名实。今蒙启导,将言其一隅焉。夫天地合德,万物贵生,寒暑代往,五行以成。故章为五色,发为五音;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其善与不善,虽遭遇浊乱,其体自若而不变也。岂以爱憎易操、哀乐改度哉?及宫商集比,声音克谐,此人心至愿,情欲之所锺。故人知情不可恣,欲不可极故,因其所用,每为之节,使哀不至伤,乐不至淫,斯其大较也。然『乐云乐云,锺鼓云乎哉?哀云哀云,哭泣云乎哉?因兹而言,玉帛非礼敬之实,歌舞非悲哀之主也。何以明之?夫殊方异俗,歌哭不同。使错而用之,或闻哭而欢,或听歌而戚,然而哀乐之情均也。今用均同之情,案,「戚」本作「感」,又脱同字,依《世说·文学篇》注改补。)而发万殊之声,斯非音声之无常哉?然声音和比,感人之最深者也。劳者歌其事,乐者舞其功。夫内有悲痛之心,则激切哀言。言比成诗,声比成音。杂而咏之,聚而听之,心动于和声,情感于苦言。嗟叹未绝,而泣涕流涟矣。夫哀心藏于苦心内,遇和声而后发。和声无象,而哀心有主。夫以有主之哀心,因乎无象之和声,其所觉悟,唯哀而已。岂复知『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哉。风俗之流,遂成其政;是故国史明政教之得失,审国风之盛衰,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故曰『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夫喜、怒、哀、乐、爱、憎、惭、惧,凡此八者,生民所以接物传情,区别有属,而不可溢者也。夫味以甘苦为称,今以甲贤而心爱,以乙愚而情憎,则爱憎宜属我,而贤愚宜属彼也。可以我爱而谓之爱人,我憎而谓之憎人,所喜则谓之喜味,所怒而谓之怒味哉?由此言之,则外内殊用,彼我异名。声音自当以善恶为主,则无关于哀乐;哀乐自当以情感,则无系于声音。名实俱去,则尽然可见矣。且季子在鲁,采《诗》观礼,以别《风》、《雅》,岂徒任声以决臧否哉?又仲尼闻《韶》,叹其一致,是以咨嗟,何必因声以知虞舜之德,然後叹美邪?今粗明其一端,亦可思过半矣。」  秦客难曰:「八方异俗,歌哭万殊,然其哀乐之情,不得不见也。夫心动于中,而声出于心。虽托之于他音,寄之于余声,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使得过也。昔伯牙理琴而锺子知其所志;隶人击磬而子产识其心哀;鲁人晨哭而颜渊审其生离。夫数子者,岂复假智于常音,借验于曲度哉?心戚者则形为之动,情悲者则声为之哀。此自然相应,不可得逃,唯神明者能精之耳。夫能者不以声众为难,不能者不以声寡为易。今不可以未遇善听,而谓之声无可察之理;见方俗之多变,而谓声音无哀乐也。」又云:「贤不宜言爱,愚不宜言憎。然则有贤然后爱生,有愚然后憎成,但不当共其名耳。哀乐之作,亦有由而然。此为声使我哀,音使我乐也。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何得名实俱去邪?」又云:「季子采《诗》观礼,以别《风》、《雅》;仲尼叹《韶》音之一致,是以咨嗟。是何言欤?且师襄奏操,而仲尼睹文王之容;师涓进曲,而子野识亡国之音。宁复讲诗而后下言,习礼然后立评哉?斯皆神妙独见,不待留闻积日,而已综其吉凶矣;是以前史以为美谈。今子以区区之近知,齐所见而为限,无乃诬前贤之识微,负夫子之妙察邪?」  主人答曰:「难云:虽歌哭万殊,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假智于常音,不借验于曲度,锺子之徒云云是也。此为心悲者,虽谈笑鼓舞,情欢者,虽拊膺咨嗟,犹不能御外形以自匿,诳察者于疑似也。以为就令声音之无常,犹谓当有哀乐耳。又曰:「季子听声,以知众国之风;师襄奏操,而仲尼睹文王之容。案如所云,此为文王之功德,与风俗之盛衰,皆可象之于声音:声之轻重,可移于後世;襄涓之巧,能得之于将来。若然者,三皇五帝,可不绝于今日,何独数事哉?若此果然也。则文王之操有常度,韶武之音有定数,不可杂以他变,操以余声也。则向所谓声音之无常,锺子之触类,于是乎踬矣。若音声无常,锺子触类,其果然邪?则仲尼之识微,季札之善听,固亦诬矣。此皆俗儒妄记,欲神其事而追为耳,欲令天下惑声音之道,不言理以尽此,而推使神妙难知,恨不遇奇听于当时,慕古人而自叹,斯所□大罔后生也。夫推类辨物,当先求之自然之理;理已定,然后借古义以明之耳。今未得之于心,而多恃前言以为谈证,自此以往,恐巧历不能纪。」「又难云:「哀乐之作,犹爱憎之由贤愚,此为声使我哀而音使我乐;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矣。夫五色有好丑丑,五声有善恶,此物之自然也。至于爱与不爱,喜与不喜,人情之变,统物之理,唯止于此;然皆无豫于内,待物而成耳。至夫哀乐自以事会,先遘于心,但因和声以自显发。故前论已明其无常,今复假此谈以正名号耳。不为哀乐发于声音,如爱憎之生于贤愚也。然和声之感人心,亦犹酒醴之发人情也。酒以甘苦为主,而醉者以喜怒为用。其见欢戚为声发,而谓声有哀乐,不可见喜怒为酒使,而谓酒有喜怒之理也。」  秦客难曰:「夫观气采色,天下之通用也。心变于内而色应于外,较然可见,故吾子不疑。夫声音,气之激者也。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隆杀。同见役于一身,何独于声便当疑邪!夫喜怒章于色诊,哀乐亦宜形于声音。声音自当有哀乐,但暗者不能识之。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今蒙瞽面墙而不悟,离娄昭秋毫于百寻,以此言之,则明暗殊能矣。不可守咫尺之度,而疑离娄之察;执中痛之听,而猜锺子之聪;皆谓古人为妄记也。」  主人答曰:「难云: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降杀,哀乐之情,必形于声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必若所言,则浊质之饱,首阳之饥,卞和之冤,伯奇之悲,相如之含怒,不占之怖祗,千变百态,使各发一咏之歌,同启数弹之微,则锺子之徒,各审其情矣。尔为听声者不以寡众易思,察情者不以大小为异,同出一身者,期于识之也。设使从下,则子野之徒,亦当复操律鸣管,以考其音,知南风之盛衰,别雅、郑之淫正也?夫食辛之与甚噱,薰目之与哀泣,同用出泪,使狄牙尝之,必不言乐泪甜而哀泪苦,斯可知矣。何者?肌液肉汗,?笮便出,无主于哀乐,犹?酒之囊漉,虽笮具不同,而酒味不变也。声俱一体之所出,何独当含哀乐之理也?且夫《咸池》、《六茎》,《大章》、《韶夏》,此先王之至乐,所以动天地、感鬼神。今必云声音莫不象其体而传其心,此必为至乐不可托之于瞽史,必须圣人理其弦管,尔乃雅音得全也。舜命夔「击石拊石,八音克谐,神人以和。」以此言之,至乐虽待圣人而作,不必圣人自执也。何者?音声有自然之和,而无系于人情。克谐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声,得于管弦也。夫纤毫自有形可察,故离瞽以明暗异功耳。若乃以水济水,孰异之哉?」  秦客难曰:「虽众喻有隐,足招攻难,然其大理,当有所就。若葛卢闻牛鸣,知其三子为牺;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师必败;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凡此数事,皆效于上世,是以咸见录载。推此而言,则盛衰吉凶,莫不存乎声音矣。今若复谓之诬罔,则前言往记,皆为弃物,无用之也。以言通论,未之或安。若能明斯所以,显其所由,设二论俱济,愿重闻之。」  主人答曰:「吾谓能反三隅者,得意而忘言,是以前论略而未详。今复烦循环之难,敢不自一竭邪?夫鲁牛能知牺历之丧生,哀三子之不存,含悲经年,诉怨葛卢;此为心与人同,异于兽形耳。此又吾之所疑也。且牛非人类,无道相通,若谓鸣兽皆能有言,葛卢受性独晓之,此为称其语而论其事,犹译传异言耳,不为考声音而知其情,则非所以为难也。若谓知者为当触物而达,无所不知,今且先议其所易者。请问:圣人卒人胡域,当知其所言否乎?难者必曰知之。知之之理何以明之?愿借子之难以立鉴识之域。或当与关接识其言邪?将吹律鸣管校其音邪?观气采色和其心邪?此为知心自由气色,虽自不言,犹将知之,知之之道,可不待言也。若吹律校音以知其心,假令心志于马而误言鹿,察者固当由鹿以知马也。此为心不系于所言,言或不足以证心也。若当关接而知言,此为孺子学言于所师,然后知之,则何贵于聪明哉?夫言,非自然一定之物,五方殊俗,同事异号,举一名以为标识耳。夫圣人穷理,谓自然可寻,无微不照。苟无微不照,理蔽则虽近不见,故异域之言不得强通。推此以往,葛卢之不知牛鸣,得不全乎?」又难云:「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多死声。此又吾之所疑也。请问师旷吹律之时,楚国之风邪,则相去千里,声不足达;若正识楚风来入律中邪,则楚南有吴、越,北有梁、宋,苟不见其原,奚以识之哉?凡阴阳愤激,然后成风。气之相感,触地而发,何得发楚庭,来入晋乎?且又律吕分四时之气耳,时至而气动,律应而灰移,皆自然相待,不假人以为用也。上生下生,所以均五声之和,叙刚柔之分也。然律有一定之声,虽冬吹中吕,其音自满而无损也。今以晋人之气,吹无韵之律,楚风安得来入其中,与为盈缩邪?风无形,声与律不通,则校理之地,无取于风律,不其然乎?岂独师旷多识博物,自有以知胜败之形,欲固众心而托以神微,若伯常骞之许景公寿哉?」又难云:「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复请问何由知之?为神心独悟暗语而当邪?尝闻儿啼若此其大而恶,今之啼声似昔之啼声,故知其丧家邪?若神心独悟暗语之当,非理之所得也。虽曰听啼,无取验于儿声矣。若以尝闻之声为恶,故知今啼当恶,此为以甲声为度,以校乙之啼也。夫声之于音,犹形之于心也。有形同而情乖,貌殊而心均者。何以明之?圣人齐心等德而形状不同也。苟心同而形异,则何言乎观形而知心哉?且口之激气为声,何异于籁?纳气而鸣邪?啼声之善恶,不由儿口吉凶,犹琴瑟之清浊不在操者之工拙也。心能辨理善谈,而不能令内?调利,犹瞽者能善其曲度,而不能令器必清和也。器不假妙瞽而良,?不因惠心而调,然则心之与声,明为二物。二物之诚然,则求情者不留观于形貌,揆心者不借听于声音也。察者欲因声以知心,不亦外乎?今晋母未待之于老成,而专信昨日之声,以证今日之啼,岂不误中于前世好奇者从而称之哉?」  秦客难曰:「吾闻败者不羞走,所以全也。吾心未厌而言,难复更从其馀。今平和之人,听筝笛琵琶,则形躁而志越;闻琴瑟之音,则听静而心闲。同一器之中,曲用每殊,则情随之变:奏秦声则叹羡而慷慨;理齐楚则情一而思专,肆姣弄则欢放而欲惬;心为声变,若此其众。苟躁静由声,则何为限其哀乐,而但云至和之声,无所不感,托大同于声音,归众变于人情?得无知彼不明此哉?」  主人答曰:「难云:琵琶、筝、笛令人躁越。又云:曲用每殊而情随之变。此诚所以使人常感也。琵琶、筝、笛,间促而声高,变众而节数,以高声御数节,故使人形躁而志越。犹铃铎警耳,锺鼓骇心,故『闻鼓鼙之音,思将帅之臣』,盖以声音有大小,故动人有猛静也。琴瑟之体,间辽而音埤,变希而声清,以埤音御希变,不虚心静听,则不尽清和之极,是以听静而心闲也。夫曲用不同,亦犹殊器之音耳。齐楚之曲,多重故情一,变妙故思专。姣弄之音,挹众声之美,会五音之和,其体赡而用博,故心侈于众理;五音会,故欢放而欲惬。然皆以单、复、高、埤、善、恶为体,而人情以躁、静而容端,此为声音之体,尽于舒疾。情之应声,亦止于躁静耳。夫曲用每殊,而情之处变,犹滋味异美,而口辄识之也。五味万殊,而大同于美;曲变虽众,亦大同于和。美有甘,和有乐。然随曲之情,尽于和域;应美之口,绝于甘境,安得哀乐于其间哉?然人情不同,各师所解。则发其所怀;若言平和,哀乐正等,则无所先发,故终得躁静。若有所发,则是有主于内,不为平和也。以此言之,躁静者,声之功也;哀乐者,情之主也。不可见声有躁静之应,因谓哀乐者皆由声音也。且声音虽有猛静,猛静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何以明之?夫会宾盈堂,酒酣奏琴,或忻然而欢,或惨尔泣,非进哀于彼,导乐于此也。其音无变于昔,而欢戚并用,斯非『吹万不同』邪?夫唯无主于喜怒,亦应无主于哀乐,故欢戚俱见。若资偏固之音,含一致之声,其所发明,各当其分,则焉能兼御群理,总发众情邪?由是言之,声音以平和为体,而感物无常;心志以所俟为主,应感而发。然则声之与心,殊涂异轨,不相经纬,焉得染太和于欢戚,缀虚名于哀乐哉?秦客难曰:「论云:猛静之音,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是以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此言偏并之情先积于内,故怀欢者值哀音而发,内戚者遇乐声而感也。夫音声自当有一定之哀乐,但声化迟缓不可仓卒,不能对易。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今哀乐同时而应耳;虽二情俱见,则何损于声音有定理邪?主人答曰:「难云:哀乐自有定声,但偏重之情,不可卒移。故怀戚者遇乐声而哀耳。即如所言,声有定分,假使《鹿鸣》重奏,是乐声也。而令戚者遇之,虽声化迟缓,但当不能使变令欢耳,何得更以哀邪?犹一爝之火,虽未能温一室,不宜复增其寒矣。夫火非隆寒之物,乐非增哀之具也。理弦高堂而欢戚并用者,直至和之发滞导情,故令外物所感得自尽耳。难云: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令哀乐同时而应耳。夫言哀者,或见机杖而泣,或睹舆服而悲,徒以感人亡而物存,痛事显而形潜,其所以会之,皆自有由,不为触地而生哀,当席而泪出也。今见机杖以致感,听和声而流涕者,斯非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也。」  秦客难曰:「论云: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欲通此言,故答以偏情感物而发耳。今且隐心而言,明之以成效。夫人心不欢则戚,不戚则欢,此情志之大域也。然泣是戚之伤,笑是欢之用。盖闻齐、楚之曲者,唯睹其哀涕之容,而未曾见笑噱之貌。此必齐、楚之曲,以哀为体,故其所感,皆应其度量;岂徒以多重而少变,则致情一而思专邪?若诚能致泣,则声音之有哀乐,断可知矣。」  主人答曰:「虽人情感于哀乐,哀乐各有多少。又哀乐之极,不必同致也。夫小哀容坏,甚悲而泣,哀之方也;小欢颜悦,至乐心喻,乐之理也。何以明之?夫至亲安豫,则恬若自然,所自得也。及在危急,仅然后济,则?不及亻舞。由此言之,亻舞之不若向之自得,岂不然哉?,至夫笑噱虽出于欢情,然自以理成又非自然应声之具也。此为乐之应声,以自得为主;哀之应感,以垂涕为故。垂涕则形动而可觉,自得则神合而无忧,是以观其异而不识其同,别其外而未察其内耳。然笑噱之不显于声音,岂独齐楚之曲邪?今不求乐于自得之域,而以无笑噱谓齐、楚体哀,岂不知哀而不识乐乎?」  秦客问曰:「仲尼有言:『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即如所论,凡百哀乐,皆不在声,即移风易俗,果以何物邪?又古人慎靡靡之风,抑忄舀耳之声,故曰:『放郑声,远佞人。』然则郑卫之音击鸣球以协神人,敢问郑雅之体,隆弊所极;风俗称易,奚由而济?幸重闻之,以悟所疑。」  主人应之曰:「夫言移风易俗者,必承衰弊之後也。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简易之教,御无为之治,君静于上,臣顺于下,玄化潜通,天人交泰,枯槁之类,浸育灵液,六合之内,沐浴鸿流,荡涤尘垢,群生安逸,自求多福,默然从道,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也。和心足于内,和气见于外,故歌以叙志,亻舞以宣情。然后文之以采章,照之以风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导其神气,养而就之。迎其情性,致而明之,使心与理相顺,气与声相应,合乎会通,以济其美。故凯乐之情,见于金石,含弘光大,显于音声也。若以往则万国同风,芳荣济茂,馥如秋兰,不期而信,不谋而诚,穆然相爱,犹舒锦彩,而粲炳可观也。大道之隆,莫盛于兹,太平之业,莫显于此。故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乐之为体,以心为主。故无声之乐,民之父母也。至八音会谐,人之所悦,亦总谓之乐,然风俗移易,不在此也。夫音声和比,人情所不能已者也。是以古人知情之不可放,故抑其所遁;知欲之不可绝,故因其所自。为可奉之礼,制可导之乐。口不尽味,乐不极音。揆终始之宜,度贤愚之中。为之检则,使远近同风,用而不竭,亦所以结忠信,著不迁也。故乡校庠塾亦随之变,丝竹与俎豆并存,羽毛与揖让俱用,正言与和声同发。使将听是声也,必闻此言;将观是容也,必崇此礼。礼犹宾主升降,然后酬酢行焉。于是言语之节,声音之度,揖让之仪,动止之数,进退相须,共为一体。君臣用之于朝,庶士用之于家,少而习之,长而不怠,心安志固,从善日迁,然后临之以敬,持之以久而不变,然后化成,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故朝宴聘享,嘉乐必存。是以国史采风俗之盛衰,寄之乐工,宣之管弦,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诫。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若夫郑声,是音声之至妙。妙音感人,犹美色惑志。耽?荒酒,易以丧业,自非至人,孰能御之?先王恐天下流而不反,故具其八音,不渎其声;绝其大和,不穷其变;捐窈窕之声,使乐而不淫,犹大羹不和,不极勺药之味也。若流俗浅近,则声不足悦,又非所欢也。若上失其道,国丧其纪,男女奔随,淫荒无度,则风以此变,俗以好成。尚其所志,则群能肆之,乐其所习,则何以诛之?托于和声,配而长之,诚动于言,心感于和,风俗一成,因而名之。然所名之声,无中于淫邪也。淫之与正同乎心,雅、郑之体,亦足以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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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秦客问于东野主人曰:「闻之前论曰:『治世之音安以乐,亡国之音哀以思。』夫治乱在政,而音声应之;故哀思之情,表于金石;安乐之象,形于管弦也。又仲尼闻韶,识虞舜之德;季札听弦,知众国之风。斯已然之事,先贤所不疑也。今子独以为声无哀乐,其理何居?若有嘉讯,今请闻其说。」主人应之曰:「斯义久滞,莫肯拯救,故令历世滥于名实。今蒙启导,将言其一隅焉。夫天地合德,万物贵生,寒暑代往,五行以成。故章为五色,发为五音;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其善与不善,虽遭遇浊乱,其体自若而不变也。岂以爱憎易操、哀乐改度哉?及宫商集比,声音克谐,此人心至愿,情欲之所锺。故人知情不可恣,欲不可极故,因其所用,每为之节,使哀不至伤,乐不至淫,斯其大较也。然『乐云乐云,锺鼓云乎哉?哀云哀云,哭泣云乎哉?因兹而言,玉帛非礼敬之实,歌舞非悲哀之主也。何以明之?夫殊方异俗,歌哭不同。使错而用之,或闻哭而欢,或听歌而戚,然而哀乐之情均也。今用均同之情,案,「戚」本作「感」,又脱同字,依《世说·文学篇》注改补。)而发万殊之声,斯非音声之无常哉?然声音和比,感人之最深者也。劳者歌其事,乐者舞其功。夫内有悲痛之心,则激切哀言。言比成诗,声比成音。杂而咏之,聚而听之,心动于和声,情感于苦言。嗟叹未绝,而泣涕流涟矣。夫哀心藏于苦心内,遇和声而后发。和声无象,而哀心有主。夫以有主之哀心,因乎无象之和声,其所觉悟,唯哀而已。岂复知『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哉。风俗之流,遂成其政;是故国史明政教之得失,审国风之盛衰,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故曰『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夫喜、怒、哀、乐、爱、憎、惭、惧,凡此八者,生民所以接物传情,区别有属,而不可溢者也。夫味以甘苦为称,今以甲贤而心爱,以乙愚而情憎,则爱憎宜属我,而贤愚宜属彼也。可以我爱而谓之爱人,我憎而谓之憎人,所喜则谓之喜味,所怒而谓之怒味哉?由此言之,则外内殊用,彼我异名。声音自当以善恶为主,则无关于哀乐;哀乐自当以情感,则无系于声音。名实俱去,则尽然可见矣。且季子在鲁,采《诗》观礼,以别《风》、《雅》,岂徒任声以决臧否哉?又仲尼闻《韶》,叹其一致,是以咨嗟,何必因声以知虞舜之德,然後叹美邪?今粗明其一端,亦可思过半矣。」秦客难曰:「八方异俗,歌哭万殊,然其哀乐之情,不得不见也。夫心动于中,而声出于心。虽托之于他音,寄之于余声,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使得过也。昔伯牙理琴而锺子知其所志;隶人击磬而子产识其心哀;鲁人晨哭而颜渊审其生离。夫数子者,岂复假智于常音,借验于曲度哉?心戚者则形为之动,情悲者则声为之哀。此自然相应,不可得逃,唯神明者能精之耳。夫能者不以声众为难,不能者不以声寡为易。今不可以未遇善听,而谓之声无可察之理;见方俗之多变,而谓声音无哀乐也。」又云:「贤不宜言爱,愚不宜言憎。然则有贤然后爱生,有愚然后憎成,但不当共其名耳。哀乐之作,亦有由而然。此为声使我哀,音使我乐也。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何得名实俱去邪?」又云:「季子采《诗》观礼,以别《风》、《雅》;仲尼叹《韶》音之一致,是以咨嗟。是何言欤?且师襄奏操,而仲尼睹文王之容;师涓进曲,而子野识亡国之音。宁复讲诗而后下言,习礼然后立评哉?斯皆神妙独见,不待留闻积日,而已综其吉凶矣;是以前史以为美谈。今子以区区之近知,齐所见而为限,无乃诬前贤之识微,负夫子之妙察邪?」主人答曰:「难云:虽歌哭万殊,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假智于常音,不借验于曲度,锺子之徒云云是也。此为心悲者,虽谈笑鼓舞,情欢者,虽拊膺咨嗟,犹不能御外形以自匿,诳察者于疑似也。以为就令声音之无常,犹谓当有哀乐耳。又曰:「季子听声,以知众国之风;师襄奏操,而仲尼睹文王之容。案如所云,此为文王之功德,与风俗之盛衰,皆可象之于声音:声之轻重,可移于後世;襄涓之巧,能得之于将来。若然者,三皇五帝,可不绝于今日,何独数事哉?若此果然也。则文王之操有常度,韶武之音有定数,不可杂以他变,操以余声也。则向所谓声音之无常,锺子之触类,于是乎踬矣。若音声无常,锺子触类,其果然邪?则仲尼之识微,季札之善听,固亦诬矣。此皆俗儒妄记,欲神其事而追为耳,欲令天下惑声音之道,不言理以尽此,而推使神妙难知,恨不遇奇听于当时,慕古人而自叹,斯所□大罔后生也。夫推类辨物,当先求之自然之理;理已定,然后借古义以明之耳。今未得之于心,而多恃前言以为谈证,自此以往,恐巧历不能纪。」「又难云:「哀乐之作,犹爱憎之由贤愚,此为声使我哀而音使我乐;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矣。夫五色有好丑丑,五声有善恶,此物之自然也。至于爱与不爱,喜与不喜,人情之变,统物之理,唯止于此;然皆无豫于内,待物而成耳。至夫哀乐自以事会,先遘于心,但因和声以自显发。故前论已明其无常,今复假此谈以正名号耳。不为哀乐发于声音,如爱憎之生于贤愚也。然和声之感人心,亦犹酒醴之发人情也。酒以甘苦为主,而醉者以喜怒为用。其见欢戚为声发,而谓声有哀乐,不可见喜怒为酒使,而谓酒有喜怒之理也。」秦客难曰:「夫观气采色,天下之通用也。心变于内而色应于外,较然可见,故吾子不疑。夫声音,气之激者也。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隆杀。同见役于一身,何独于声便当疑邪!夫喜怒章于色诊,哀乐亦宜形于声音。声音自当有哀乐,但暗者不能识之。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今蒙瞽面墙而不悟,离娄昭秋毫于百寻,以此言之,则明暗殊能矣。不可守咫尺之度,而疑离娄之察;执中痛之听,而猜锺子之聪;皆谓古人为妄记也。」主人答曰:「难云: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降杀,哀乐之情,必形于声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必若所言,则浊质之饱,首阳之饥,卞和之冤,伯奇之悲,相如之含怒,不占之怖祗,千变百态,使各发一咏之歌,同启数弹之微,则锺子之徒,各审其情矣。尔为听声者不以寡众易思,察情者不以大小为异,同出一身者,期于识之也。设使从下,则子野之徒,亦当复操律鸣管,以考其音,知南风之盛衰,别雅、郑之淫正也?夫食辛之与甚噱,薰目之与哀泣,同用出泪,使狄牙尝之,必不言乐泪甜而哀泪苦,斯可知矣。何者?肌液肉汗,?笮便出,无主于哀乐,犹?酒之囊漉,虽笮具不同,而酒味不变也。声俱一体之所出,何独当含哀乐之理也?且夫《咸池》、《六茎》,《大章》、《韶夏》,此先王之至乐,所以动天地、感鬼神。今必云声音莫不象其体而传其心,此必为至乐不可托之于瞽史,必须圣人理其弦管,尔乃雅音得全也。舜命夔「击石拊石,八音克谐,神人以和。」以此言之,至乐虽待圣人而作,不必圣人自执也。何者?音声有自然之和,而无系于人情。克谐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声,得于管弦也。夫纤毫自有形可察,故离瞽以明暗异功耳。若乃以水济水,孰异之哉?」秦客难曰:「虽众喻有隐,足招攻难,然其大理,当有所就。若葛卢闻牛鸣,知其三子为牺;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师必败;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凡此数事,皆效于上世,是以咸见录载。推此而言,则盛衰吉凶,莫不存乎声音矣。今若复谓之诬罔,则前言往记,皆为弃物,无用之也。以言通论,未之或安。若能明斯所以,显其所由,设二论俱济,愿重闻之。」主人答曰:「吾谓能反三隅者,得意而忘言,是以前论略而未详。今复烦循环之难,敢不自一竭邪?夫鲁牛能知牺历之丧生,哀三子之不存,含悲经年,诉怨葛卢;此为心与人同,异于兽形耳。此又吾之所疑也。且牛非人类,无道相通,若谓鸣兽皆能有言,葛卢受性独晓之,此为称其语而论其事,犹译传异言耳,不为考声音而知其情,则非所以为难也。若谓知者为当触物而达,无所不知,今且先议其所易者。请问:圣人卒人胡域,当知其所言否乎?难者必曰知之。知之之理何以明之?愿借子之难以立鉴识之域。或当与关接识其言邪?将吹律鸣管校其音邪?观气采色和其心邪?此为知心自由气色,虽自不言,犹将知之,知之之道,可不待言也。若吹律校音以知其心,假令心志于马而误言鹿,察者固当由鹿以知马也。此为心不系于所言,言或不足以证心也。若当关接而知言,此为孺子学言于所师,然后知之,则何贵于聪明哉?夫言,非自然一定之物,五方殊俗,同事异号,举一名以为标识耳。夫圣人穷理,谓自然可寻,无微不照。苟无微不照,理蔽则虽近不见,故异域之言不得强通。推此以往,葛卢之不知牛鸣,得不全乎?」又难云:「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多死声。此又吾之所疑也。请问师旷吹律之时,楚国之风邪,则相去千里,声不足达;若正识楚风来入律中邪,则楚南有吴、越,北有梁、宋,苟不见其原,奚以识之哉?凡阴阳愤激,然后成风。气之相感,触地而发,何得发楚庭,来入晋乎?且又律吕分四时之气耳,时至而气动,律应而灰移,皆自然相待,不假人以为用也。上生下生,所以均五声之和,叙刚柔之分也。然律有一定之声,虽冬吹中吕,其音自满而无损也。今以晋人之气,吹无韵之律,楚风安得来入其中,与为盈缩邪?风无形,声与律不通,则校理之地,无取于风律,不其然乎?岂独师旷多识博物,自有以知胜败之形,欲固众心而托以神微,若伯常骞之许景公寿哉?」又难云:「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复请问何由知之?为神心独悟暗语而当邪?尝闻儿啼若此其大而恶,今之啼声似昔之啼声,故知其丧家邪?若神心独悟暗语之当,非理之所得也。虽曰听啼,无取验于儿声矣。若以尝闻之声为恶,故知今啼当恶,此为以甲声为度,以校乙之啼也。夫声之于音,犹形之于心也。有形同而情乖,貌殊而心均者。何以明之?圣人齐心等德而形状不同也。苟心同而形异,则何言乎观形而知心哉?且口之激气为声,何异于籁?纳气而鸣邪?啼声之善恶,不由儿口吉凶,犹琴瑟之清浊不在操者之工拙也。心能辨理善谈,而不能令内?调利,犹瞽者能善其曲度,而不能令器必清和也。器不假妙瞽而良,?不因惠心而调,然则心之与声,明为二物。二物之诚然,则求情者不留观于形貌,揆心者不借听于声音也。察者欲因声以知心,不亦外乎?今晋母未待之于老成,而专信昨日之声,以证今日之啼,岂不误中于前世好奇者从而称之哉?」秦客难曰:「吾闻败者不羞走,所以全也。吾心未厌而言,难复更从其馀。今平和之人,听筝笛琵琶,则形躁而志越;闻琴瑟之音,则听静而心闲。同一器之中,曲用每殊,则情随之变:奏秦声则叹羡而慷慨;理齐楚则情一而思专,肆姣弄则欢放而欲惬;心为声变,若此其众。苟躁静由声,则何为限其哀乐,而但云至和之声,无所不感,托大同于声音,归众变于人情?得无知彼不明此哉?」主人答曰:「难云:琵琶、筝、笛令人躁越。又云:曲用每殊而情随之变。此诚所以使人常感也。琵琶、筝、笛,间促而声高,变众而节数,以高声御数节,故使人形躁而志越。犹铃铎警耳,锺鼓骇心,故『闻鼓鼙之音,思将帅之臣』,盖以声音有大小,故动人有猛静也。琴瑟之体,间辽而音埤,变希而声清,以埤音御希变,不虚心静听,则不尽清和之极,是以听静而心闲也。夫曲用不同,亦犹殊器之音耳。齐楚之曲,多重故情一,变妙故思专。姣弄之音,挹众声之美,会五音之和,其体赡而用博,故心侈于众理;五音会,故欢放而欲惬。然皆以单、复、高、埤、善、恶为体,而人情以躁、静而容端,此为声音之体,尽于舒疾。情之应声,亦止于躁静耳。夫曲用每殊,而情之处变,犹滋味异美,而口辄识之也。五味万殊,而大同于美;曲变虽众,亦大同于和。美有甘,和有乐。然随曲之情,尽于和域;应美之口,绝于甘境,安得哀乐于其间哉?然人情不同,各师所解。则发其所怀;若言平和,哀乐正等,则无所先发,故终得躁静。若有所发,则是有主于内,不为平和也。以此言之,躁静者,声之功也;哀乐者,情之主也。不可见声有躁静之应,因谓哀乐者皆由声音也。且声音虽有猛静,猛静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何以明之?夫会宾盈堂,酒酣奏琴,或忻然而欢,或惨尔泣,非进哀于彼,导乐于此也。其音无变于昔,而欢戚并用,斯非『吹万不同』邪?夫唯无主于喜怒,亦应无主于哀乐,故欢戚俱见。若资偏固之音,含一致之声,其所发明,各当其分,则焉能兼御群理,总发众情邪?由是言之,声音以平和为体,而感物无常;心志以所俟为主,应感而发。然则声之与心,殊涂异轨,不相经纬,焉得染太和于欢戚,缀虚名于哀乐哉?秦客难曰:「论云:猛静之音,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是以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此言偏并之情先积于内,故怀欢者值哀音而发,内戚者遇乐声而感也。夫音声自当有一定之哀乐,但声化迟缓不可仓卒,不能对易。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今哀乐同时而应耳;虽二情俱见,则何损于声音有定理邪?主人答曰:「难云:哀乐自有定声,但偏重之情,不可卒移。故怀戚者遇乐声而哀耳。即如所言,声有定分,假使《鹿鸣》重奏,是乐声也。而令戚者遇之,虽声化迟缓,但当不能使变令欢耳,何得更以哀邪?犹一爝之火,虽未能温一室,不宜复增其寒矣。夫火非隆寒之物,乐非增哀之具也。理弦高堂而欢戚并用者,直至和之发滞导情,故令外物所感得自尽耳。难云: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令哀乐同时而应耳。夫言哀者,或见机杖而泣,或睹舆服而悲,徒以感人亡而物存,痛事显而形潜,其所以会之,皆自有由,不为触地而生哀,当席而泪出也。今见机杖以致感,听和声而流涕者,斯非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也。」秦客难曰:「论云: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欲通此言,故答以偏情感物而发耳。今且隐心而言,明之以成效。夫人心不欢则戚,不戚则欢,此情志之大域也。然泣是戚之伤,笑是欢之用。盖闻齐、楚之曲者,唯睹其哀涕之容,而未曾见笑噱之貌。此必齐、楚之曲,以哀为体,故其所感,皆应其度量;岂徒以多重而少变,则致情一而思专邪?若诚能致泣,则声音之有哀乐,断可知矣。」主人答曰:「虽人情感于哀乐,哀乐各有多少。又哀乐之极,不必同致也。夫小哀容坏,甚悲而泣,哀之方也;小欢颜悦,至乐心喻,乐之理也。何以明之?夫至亲安豫,则恬若自然,所自得也。及在危急,仅然后济,则?不及亻舞。由此言之,亻舞之不若向之自得,岂不然哉?,至夫笑噱虽出于欢情,然自以理成又非自然应声之具也。此为乐之应声,以自得为主;哀之应感,以垂涕为故。垂涕则形动而可觉,自得则神合而无忧,是以观其异而不识其同,别其外而未察其内耳。然笑噱之不显于声音,岂独齐楚之曲邪?今不求乐于自得之域,而以无笑噱谓齐、楚体哀,岂不知哀而不识乐乎?」秦客问曰:「仲尼有言:『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即如所论,凡百哀乐,皆不在声,即移风易俗,果以何物邪?又古人慎靡靡之风,抑忄舀耳之声,故曰:『放郑声,远佞人。』然则郑卫之音击鸣球以协神人,敢问郑雅之体,隆弊所极;风俗称易,奚由而济?幸重闻之,以悟所疑。」主人应之曰:「夫言移风易俗者,必承衰弊之後也。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简易之教,御无为之治,君静于上,臣顺于下,玄化潜通,天人交泰,枯槁之类,浸育灵液,六合之内,沐浴鸿流,荡涤尘垢,群生安逸,自求多福,默然从道,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也。和心足于内,和气见于外,故歌以叙志,亻舞以宣情。然后文之以采章,照之以风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导其神气,养而就之。迎其情性,致而明之,使心与理相顺,气与声相应,合乎会通,以济其美。故凯乐之情,见于金石,含弘光大,显于音声也。若以往则万国同风,芳荣济茂,馥如秋兰,不期而信,不谋而诚,穆然相爱,犹舒锦彩,而粲炳可观也。大道之隆,莫盛于兹,太平之业,莫显于此。故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乐之为体,以心为主。故无声之乐,民之父母也。至八音会谐,人之所悦,亦总谓之乐,然风俗移易,不在此也。夫音声和比,人情所不能已者也。是以古人知情之不可放,故抑其所遁;知欲之不可绝,故因其所自。为可奉之礼,制可导之乐。口不尽味,乐不极音。揆终始之宜,度贤愚之中。为之检则,使远近同风,用而不竭,亦所以结忠信,著不迁也。故乡校庠塾亦随之变,丝竹与俎豆并存,羽毛与揖让俱用,正言与和声同发。使将听是声也,必闻此言;将观是容也,必崇此礼。礼犹宾主升降,然后酬酢行焉。于是言语之节,声音之度,揖让之仪,动止之数,进退相须,共为一体。君臣用之于朝,庶士用之于家,少而习之,长而不怠,心安志固,从善日迁,然后临之以敬,持之以久而不变,然后化成,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故朝宴聘享,嘉乐必存。是以国史采风俗之盛衰,寄之乐工,宣之管弦,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诫。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若夫郑声,是音声之至妙。妙音感人,犹美色惑志。耽?荒酒,易以丧业,自非至人,孰能御之?先王恐天下流而不反,故具其八音,不渎其声;绝其大和,不穷其变;捐窈窕之声,使乐而不淫,犹大羹不和,不极勺药之味也。若流俗浅近,则声不足悦,又非所欢也。若上失其道,国丧其纪,男女奔随,淫荒无度,则风以此变,俗以好成。尚其所志,则群能肆之,乐其所习,则何以诛之?托于和声,配而长之,诚动于言,心感于和,风俗一成,因而名之。然所名之声,无中于淫邪也。淫之与正同乎心,雅、郑之体,亦足以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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