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造物疑的诗词

放船出郭溪浑浑,乘潮夜到吾家门。潮头细卷落花雨,湿橹不惊春梦魂。君家难忘复易识,依然井径当丘樊。向来恶子下窥处,绕屋但见清阴繁。飘零怀抱少倾倒,一见故人如故园。嗟予何因得之子,旧事请自钟陵论。钟陵当日盛游集,往往前辈风流存。啸歌虽容阮籍逸,人物不数王融谖。我时三十君始壮,矫矫两鹤俱乘轩。大儿洪徐小儿向,此外馀子何劳吞。龙沙买酒醉秋月,倒床但听长江奔。秖今相去能几日,世事反复那胜言。一官得谪大如屋,五年乞米供朝昏。颇造物乃知我,欲使晚节穷弥敦。君看静躁不同者,王孙顾肯还为猿。饮酣起步青松根,共瞻佛宇诸峰尊。席边正喜泉漱壑,风外已复乌啼村。个中好著我辈人,寄与石上留洼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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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君气干霜松老,一见相投许肝脑。岂同世上秋叶交,不及岁寒如电扫。有才无命三十强,寂寞吟斋膝长抱。愁来遍踏公卿门,绽褐不缝谁改造。文章直吐元化胚,天朴岂须施斧藻。长篇下笔纵立成,一字未曾伤草草。辞源奔注吞众人,有似惊潮没孤岛。善君取友论片能,不学常情求百好。琢磨六艺相与游,我愧性灵昏椹枣。平湖绿净时招邀,烂熳清尊为君倒。客涂见月凡几圆,倦马声饥奴色槁。路傍甲第欺儒冠,奴厌腥肥马馀藁。我造物偏膏粱,富贵何缘悭有道。贯糜巨室君空囊,朱紫摩肩君衣皁。大鹏宁合安寻常,怒翼天池终刷澡。功名岂必收目前,两鬓未银犹得早。颜彭骨朽千万年,漫与后人论寿夭。君其努力攀青云,盛醉春风酿香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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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江千里清溶溶,惟此南夏奠其中。因山为城峙险固,一国形胜何高雄。嶷然巨首名曰岘,回压面势尊且崇。东扼迅流引翼。西峙群阜如盘龙。嵚巇峻拔不可拟,绝岸万丈凌长空。下阚澄潭迥无际,旁睨比屋几可封。天意造物岂虚设,控蛮镇楚舒隆隆。自昔登憩且非一,此山振动惟羊公。有志平吴运秘略,竭心卫晋推元功。绥怀远迩人所服,开垦田畴时以丰。慨然置酒适清旷,中郎幕府贤而通。语公令望高四海,当兴斯山永无穷。自是绵绵岁历久,阅碑堕泪存遗踪。亭祠浸坏讵可究,山归民籍木以童。前知兴衰故有日,览者叹息追无从。龙图王公守兹土,修举废坠诘初终。感物思人但长息,剡章疾置闻四聪。圣宸动色可其请,兹山复兴气象融。耽耽大厦揭亭宇,肃肃真像严祠宫。遂使灵光享血食,禁樵复祀资恪恭。大抵有功及民物,盛德期兴天地充。今之视古皆一致,休哉千载怀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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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在八极间,卦位西南坤。万里泝天险,三峡为坤门。巨灵擘太华,飞出黄河源。余刃落巴山,巉绝雷斧痕。众崖束长江,水石相吐吞。轰豗九鳌战,汹涌万马奔。高低建瓴峻,上下竹节繁。操舟失毫厘,虀粉千丈浑。滩名鼎无义,造物少恩。黄牛压其漘,坐睨惊涛翻。入门两石马,耳缺蹄噭存。行人纷乞灵,熏燎迷旗旛。摩挲几丰碑,飒沓篪应埙。醉翁事已怪,无尽语不根。黄能羽渊魄,苍牛离堆魂。逞奇角异说,终莫探厥原。或指峡名揭,或取山形蹲。狼头与鹿有,胡不登脉膰。五行土胜水,似识丁壬婚。尔牛何来思,此义欠讨论。黄裳正坤色,为牛亦坤元。坤维闯其户,职之庙貌尊。叱咤遁蛟蜃,麾诃走鼍鼋。駃湍危就夷,怒石厉即温。神以顺治险,抑以静制喧。万命脱谽谺,神手司平反。长年送迎神,性瘠漓酒酸。归舡诧灵赐,意气殊轩轩。心安画鹢稳,目送征鸿骞。哦诗纪行役,霜风灵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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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碎冈峦影,路转冥然堕眢井。斗如刺船沧海东,淜滂訇磕闻惊风。茫茫万古不计愁,多少洪涛汨没悲英雄。入门方拟穷奥秘,物感情迁欲反辔。彳亍中辍望流川,始见沪江泻澎濞。沪江出巴甸,发源异龙湖。盘江经阿宁,引泄为尾闾。此间山界划两州,沪水西来湍濑遒。石岩瓮肚穿窦窖,潜演汩淈安阳侯。连嶂叠崿互攒倚,寂长浮二十里。鷾鸸高垒当极冲,截江断道愁龙公。大蛟萦天作牛吼,狂飙吹沙石乱走。五雷奋椎入水凿山脉,壑谷既通,神怪是宅。上有巨蟒吞象积骨成荒丘,南海大士编木为窠坐其头。下有魔子魔女噏波喷沫戏,灵府三十二将学化身倒垂。百千万亿降魔杵,影壁之面窊隆诡戾难为言。但见伏羲鳞身女娲蛇躯扬鬐矫首而上奔,兔窟之曲渴饮露,赤虹圆晖成桥跨穹窿。桥上玉树连蜷,偃蹇是月中桂。桥下金庭萧条,清泠是广寒宫。琼楼玉宇不见霓裳羽衣舞,中秋之夕不见轩辕老作东道主。飘飘忽忽往来齐驾飞云车,却见乌君陪燕女,背飞向啼为一家。造物造此亦太弄狡狯,乌衣国别开世界。遂令奇境传滇南,慈利县石无人探。我思筑室深岩里,避兵愿从猗玕子。但恐阴壑多毒雾,夔魖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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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闻灵龟不愿死有用于清庙,但愿曳尾安泥涂。所以漆园吏,坐叹清江使者逢豫且。龟峰之龟定何物,不在泥涂之下,乃在万仞之上高突兀。是耶非耶远莫没,安然不动藏其穴。伊昔帝尧有圣德,此龟无乃负图出。图成授帝埋其骨,犹使琢石志之存彷佛。又神禹碑,刊在衡山巅。碑高上与日月并。此犹其趺弃不取,神鬼守护逾千年。我欲诘其端,此事恍惚无迹,往往皆在太古前。斗中神人被发立,蜿蜒佐之从汝蛰。九阴司存当在此,今汝巢南失其职。又闻巢县事,颇似伊尹生空桑。母妪避水欲徙去,待汝两眼生赤光。遂令万室之邑化作鱼与鳖,汝乃遁走至此藏。上天震威汝寿使汝扶服死且僵。丑形质磔在石笋上,不可以鑽,不可以灼,不可以搘床。奈何犹复不自敛,荒崖断壑反以名字彰。因思支祁锁颈泗水中,帝以巨镇岌峨压其宫。名之以山不以峰,岂有形状与此同。吁嗟此山气象槃礴亦雄伟,奇峰罗列三十地瑾如威凤昂其喙,或如俊猫立且戏。石钟孤撑危欲坠,蜃楼直起见天外。大眺私麽不足记,神旗铁壁非一类。何用独取汝之名字,岂汝黠且庸。鼓妖衒怪百埯内,使汝生存跌宕安可制。我初信汝灵,今复如汝凶。江湖波涛汹涌不一濡汝足,云雾呼噏阴晴变态犹无穷。不知造物安用此,徒以动荡耳目夸儿童。何时巨灵引手掷汝八荒外,举头直见天穹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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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奇欲何夸,颇造物者。两山擘其间,放此江东泻。不知太古前,宇宙孰坏冶。疏凿著夏书,固自人力假。巨崖切汉起,入眼惊见乍。影临数州迥,根插九地隘。积铁老风雹,巨焰莫鎔化。面恶骇夔{魈肖换虚},姿妍悦美奼。城郭巧刻划,屏障工组画。髻鬟直高绾,剑槊寒可□。抗立拟分庭,孤撑独称霸。骈罗纷儿孙,拱揖俨宾介。盘空矫鸾鹄,饮溪走牛马。裂绞贯钩鏁,翠项披帕。碎砾星宿稠,乱石豹熊跨。钱叠藓晕重,鳞坼树皮撦。万甓累如甃,一桉平若砑。宽博敞坛墠,斜倾覆檐庌。悬空崩欹,丛密苦蒙絓。中断路已说,合处天无罅。周遭窘汉围,赤露经秦赭。怒觜忽横出,狂湍助喧骂。突展壮士臂,交锋报睚眦。飞瀑練垂素,响溜钟调哑。嵌窟谁剜刳,窍窦饱冲射。阳光昼隐见,云气晓包藉。烧余通鸟耘,微缺有蜗舍。妇肩頳背筐,樵指虚枯槎。岩葩浅深杂,山木高低亚。月黑吼饥虎,竹深见眠麝。猿捷菓垂接,禽轻枝倒挂。往者国柄分,群雄用狙诈。阻兵割方域,狂心各侈哆。一夫比剑阁,百万戈甲卸。负固不一姓,强嬴殒函华。王灵今一家,女织男耕稼。溪鱼肥入罾,村醪贱可贳。舳舻日下上,何曾舍昼夜。儒绅企荣途,行有不俟驾。估客聚百货,乘时沽善价。载考江发源。其微酌杯斚。坤轴听回斡,阴机默操舍。瀰漫众流会,灌注一门下。旁束状殊窘,屡曲意不暇。腾涌山合沓,飘溅雪飞洒。峻迅出暂顷,澄渟或时且。积油黯覆盎,征鼙浩飞瓦。日月在吐纳,雷电生叱咤。蛟龟护老湫,鸥凫狎浅汊。涸涩苦穷冬,漩洑怖炎夏。逆溯魄自褫,顺涉心犹怕。茫茫苍溟浸,落落洞庭野。万折期必至,愤屈当一写。微官能我诱,里落腐鼠吓。三年客中都,唯了湖山债。万里徒往来,百艰每吁唶。一滩一危恐,奔湍剧旋輠。颠反常不疾,持风闪荷盖。百丈偶绝牵,刃交俄失靶。山行避涛濑,竟日劳髀胯。假寐易成魇,惊呼亦多嗄。瘦骨烦拄支,垢容招嗤怪。忠信固凭倚,内省辄摧谢。贝叶与慈护,牲牢乞神嘏。深惬唯壮凤,此殆天所借。曩贤近交臂,佳境倒啖蔗。夷陵忆文宗,小却宁芥慸。孟韩有正传,圣道褒根派。黄牛功配姒,法当祭之社。辇石肆威怒,斯言吾久讶。秭归傍云岑,地恶记人鮓。重吊湘波魂,忠言弃土苴。江蓠续遗些,异代称屈贾。宁胡悯国艳,可忍千金卖。却笑效颦女,炙面不肯嫁。巴东仅三户,突兀著大夏。一掷叹老张,岂但震盲聩。峨峨神女峰,索漠古台榭。纤辞秽高仙,宜诛未应赦。行行到巫山,风烟郁桑柘。瞿唐送残险,性命脱罟获。关头跃马帝,炷香重再拜。乡音近嶓岷,归梦绕松槚。韩公喜见蝎,正比怒嗔蠏。人情有夺移,适意固暂快。妻孥知我还,欢呼及姻娅。僮奴洁衣褠,争洁壶觞迓。灵鹊占吉噪,金虫缀寒灺。扫我钓鱼石,整我插书架。栈羊拨香糈,蔬畦剪霜芥。万事置勿问,但办供客炙。人生寻尺地,蚁宫共世界。一斑仅豹窥,大庖姑蚋嘬。就令十年读,未胜行天下。耳目异闻见,襟灵豁陋寡。杜陵半九州,诗史入嘉话。马迁多经践,有文资博雅。吾惭笔墨斐,丝麻视菅蒯。未能朋俦矜,粗足儿童托。尚及日南杯,呼春送腊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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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闻京城南,兹惟群山囿。东西两际海,巨细难悉究。 山经及地志,茫昧非受授。团辞试提挈,挂一念万漏。 欲休谅不能,粗叙所经觏。尝升崇丘望,戢戢见相凑。 晴明出棱角,缕脉碎分绣。蒸岚相澒洞,表里忽通透。 无风自飘簸,融液煦柔茂。横云时平凝,点点露数岫。 天空浮修眉,浓绿画新就。孤撑有巉绝,海浴褰鹏噣。 春阳潜沮洳,濯濯吐深秀。岩峦虽嵂崒,软弱类含酎。 夏炎百木盛,荫郁增埋覆。神灵日歊歔,云气争结构。 秋霜喜刻轹,磔卓立癯瘦。参差相叠重,刚耿陵宇宙。 冬行虽幽墨,冰雪工琢镂。新曦照危峨,亿丈恒高袤。 明昏无停态,顷刻异状候。西南雄太白,突起莫间簉。 藩都配德运,分宅占丁戊。逍遥越坤位,诋讦陷乾窦。 空虚寒兢兢,风气较搜漱。朱维方烧日,阴霰纵腾糅。 昆明大池北,去觌偶晴昼。绵联穷俯视,倒侧困清沤。 微澜动水面,踊跃躁猱狖。惊呼惜破碎,仰喜呀不仆。 前寻径杜墅,岔蔽毕原陋。崎岖上轩昂,始得观览富。 行行将遂穷,岭陆烦互走。勃然思坼裂,拥掩难恕宥。 巨灵与夸蛾,远贾期必售。还造物意,固护蓄精祐。 力虽能排斡,雷电怯呵诟。攀缘脱手足,蹭蹬抵积甃。 茫如试矫首,堛塞生怐愗。威容丧萧爽,近新迷远旧。 拘官计日月,欲进不可又。因缘窥其湫,凝湛閟阴兽。 鱼虾可俯掇,神物安敢寇。林柯有脱叶,欲堕鸟惊救。 争衔弯环飞,投弃急哺鷇。旋归道回睨,达枿壮复奏。 吁嗟信奇怪,峙质能化贸。前年遭谴谪,探历得邂逅。 初从蓝田入,顾盻劳颈脰。时天晦大雪,泪目苦矇瞀。 峻涂拖长冰,直上若悬溜。褰衣步推马,颠蹶退且复。 苍黄忘遐睎,所瞩才左右。杉篁咤蒲苏,杲耀攒介胄。 专心忆平道,脱险逾避臭。昨来逢清霁,宿愿忻始副。 峥嵘跻冢顶,倏闪杂鼯鼬。前低划开阔,烂漫堆众皱。 或连若相从,或蹙若相斗。或妥若弭伏,或竦若惊雊。 或散若瓦解,或赴若辐凑。或翩若船游,或决若马骤。 或背若相恶,或向若相佑。或乱若抽笋,或嵲若注灸。 或错若绘画,或缭若篆籀。或罗若星离,或蓊若云逗。 或浮若波涛,或碎若锄耨。或如贲育伦,赌胜勇前购。 先强势已出,后钝嗔bz譳。或如帝王尊,丛集朝贱幼。 虽亲不亵狎,虽远不悖谬。或如临食案,肴核纷饤饾。 又如游九原,坟墓包椁柩。或累若盆罂,或揭若bB豆。 或覆若曝鳖,或颓若寝兽。或蜿若藏龙,或翼若搏鹫。 或齐若友朋,或随若先后。或迸若流落,或顾若宿留。 或戾若仇雠,或密若婚媾。或俨若峨冠,或翻若舞袖。 或屹若战阵,或围若蒐狩。或靡然东注,或偃然北首。 或如火熹焰,或若气饙馏。或行而不辍,或遗而不收。 或斜而不倚,或弛而不彀。或赤若秃鬝,或熏若柴槱。 或如龟拆兆,或若卦分繇。或前横若剥,或后断若姤。 延延离又属,夬夬叛还遘。喁喁鱼闯萍,落落月经宿。 誾誾树墙垣,巘巘驾库厩。参参削剑戟,焕焕衔莹琇。 敷敷花披萼,k7々屋摧霤。悠悠舒而安,兀兀狂以狃。 超超出犹奔,蠢蠢骇不懋。大哉立天地,经纪肖营腠。 厥初孰开张,黾勉谁劝侑。创兹朴而巧,戮力忍劳疚。 得非施斧斤,无乃假诅咒。鸿荒竟无传,功大莫酬僦。 尝闻于祠官,芬苾降歆嗅。斐然作歌诗,惟用赞报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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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得西山宴游记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上。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钻鉧潭记  钻鉧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有树环焉,有泉悬焉。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  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有声潀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钻鉧潭西小丘记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  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己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袁家渴记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钻鉧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丽奇处也。  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为“渴”。渴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而无际。  有小山出水中,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词,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奇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  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飃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  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焉,出而传于世。其地主袁氏。故以名焉。石渠记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踰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倏鱼。又北曲行纡余,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渴。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巅,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  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釃釃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  元和七年正月八日,鷁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踰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石涧记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筳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水,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得之日,与石渠同。  由渴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小石城山记  自西山道口径北踰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奇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也。  噫!吾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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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得西山宴游记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上。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钻鉧潭记钻鉧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有树环焉,有泉悬焉。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有声潀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钻鉧潭西小丘记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有得钻鉧潭。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已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冷冷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古之士,或未能至焉。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已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袁家渴记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钻鉧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丽奇处也。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为“渴”。渴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而无际。有小山出水中,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词,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奇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飃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焉,出而传于世。其地主袁氏。故以名焉。石渠记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踰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倏鱼。又北曲行纡余,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渴。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巅,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釃釃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元和七年正月八日,鷁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踰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石涧记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筳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水,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得之日,与石渠同。由渴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小石城山记自西山道口径北踰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奇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也。噫!吾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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