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三十年
春,正月,乙丑,敕福建毋进鹘。
丙寅,汰冗员。凡省内外官府二百五十五所,总六百六十九员。
甲戌,河南江北行省平章巴延言:“扬州蒙古岱所立屯田,为田四万馀顷,官种外宜听民耕垦。扬州盐转运一司,设三重官府;宜削去盐司,只留管勾。襄阳旧食京兆盐,以水陆难易计之,莫若改食扬州。蔡州去汴梁地远,宜升散府,以颍、息、信阳、光州隶之。”诏皆从其议。
罢尼雅斯拉鼎默埒所立鱼盐局。
乙亥,谥皇太子曰明孝。
淮西道宣慰使昂吉尔,敛军钞六百锭,银四百五十两,马二匹,壬午,敕省台及达噜噶齐鞫问。
是月,前中书右丞相安图薨,年四十九。雨水冰三日。帝震悼,曰:“人言丞相病,朕固弗信,果丧予良弼!”诏大臣监护丧事。安图为相,以宗社奠安为己任,以民物阜丰为己责,一政失平,一物失所,惨然不乐,改而后己。公退。府南开一閤,进贤士大夫讲论古今治道,而请谒绝迹。天下倚为重臣,而击于阿哈玛特、僧格,前后不竟其用。子乌古达,器度弘达,袭长宿卫,父没,凡赗赙之物,一无所受,以素车朴马归葬其先茔。
帝思革僧格之弊,求直士用之,召董士选论议政事,旋以中书左丞往镇浙西,听辟举僚属。士选至部,察病民事,悉以帝意除之。僧格之党以聚敛恣为奸利,事发,得罪且死,诈言所遣舶商海外未至,请留以待之,士选曰:“海商至则捕录之,不至则无如何,不系此人之存亡也。苟此人幸存,则无以谢天下。”遂竟其罪。
二月,己丑,从阿喇卜丹、燕公楠之请,以嘉木扬喇勒智子宣政院使温普为江浙行省左丞。寻以南人深怨其父,诏罢之。
高丽国王王暙请改名昛,从之。
减河南、江浙海运米四十万石。
中书省添设检校二员。
免大都今岁公赋。
丙申,却江淮行枢密院官布琳吉岱进鸾,仍敕:“自今禁戢军官,无从禽扰民,违者论罪。”
丁酉,回回献大珠,邀价钞数万锭,帝曰:“珠何为!当留是钱以赒贫者。”
丁未,帝如上都。
辛亥,复立云南行御史台。
诏沿海置水驿。自耽罗至鸭渌江口,凡十一所,令签书枢密院事洪君祥董之。君祥,俊奇弟也。
癸丑,江西行院页特密实言:“江南豪右,多庇匿盗贼。宜诛为首者,馀徙内县。”从之。申严江南兵器之禁。
是月,王恽召至上都,入见,慰谕良久。恽退,上书陈时政,略曰:“臣闻自古创业垂统之君,必定制画法,传之子孙,俾遵而守之,以为长世不拔之本。臣请以立法定制为论治之始。
“一曰议宪章以一政体。今国家有天下六十馀年,内而宪台天子之执法,外而廉司、州郡之法吏,徒具司理之官而无所守之法。是有医而无药也。至平刑议断,未免有酌量准拟之差,彼此轻重之异。宜将已定律令,颁为新法,与百姓更始。
“二曰定制度以抑奢僭。古者,衣服、饮食、舆马、屋庐,皆有恒制。今臣民衣服,逾于公侯,妇女衣著,等于贵戚,以致聘财过于卿相,男女不能婚姻,正以用之无制,僭越暴殄,有不能供亿者。故物价不得不踊而贵,钱币不得不虚而轻,上下困弊,日甚一日。宜一切定夺,大行禁止。
“三曰节浮费以丰财用。每岁经费患不阜赡者,过有所费也。当量入为出,以过有举作为戒。如冗兵、妄求、浮食、冗费及不在常例者,一切省减。且财非天来,皆自民出,竭泽焚林,其孰御之!力屈财殚,非所以养民而强国也。
“四曰重名爵以揽威权。古人称官爵,谓之天秩,不轻以付人。今四海一家,权宜假借之举,日渐希阔,正国家收揽威权之时。如近年委任稍重者,罔考平素,即授崇品;激之建功立事,固是驾驭英雄,苟非其人,不无叨窃不安之惧。今中外无事,朝廷宜重而惜之。
“五曰议廉司以励庶官。比者廉司之设,初气甚张,中外之官,悚然有改过自新之念,大奸巨猾,畏慑而不自安。行无几何,法禁稍宽,使监视者劲挺之气,不息而自敛,奸弊之萌,潜滋而复枿,风俗浇薄,苟免无耻。宜人法并任,精择官僚,优加吏禄,宪纲既行,公道大行,官有作新之气。吏无糊口之虞。我之气既伸,彼安得不振;我之政既肃,彼安得或私!将见风采百倍,有澄清之望矣。
“六曰讲保举以核名实。方今亲民与参佐官,莫县令、经历为重。若行《品官保举法》,庶得其人,南选尤宜施用此法。何则?江南平定,秋毫无犯,可谓仁义之师。只以前省调官,贿而后放,行省注拟,尤为滥杂,侵渔掊克,惨于兵凶,至盗贼窃发,指此为名。仰赖天恩,幸其无事。今宜委官分拣,其停革人员不至罢黜者,降之边远,边远见职有声迹者,使之内迁,亦激劝一法。
“七曰设科举以收人才。进士选,历代号取士正科,理有不可废者。若限以岁月而考试之,将见士争力学,人才辈出,可计日而俟也。
“八曰试吏员以清政务。前代取吏之法,条目甚严。今府州司县应用一切胥吏,多自帖书中来,官无取材,欲望明刑政,识大体,难矣!莫若合岁贡吏人,以吏员法试之,中选者仍许上贡补充,随朝身役,外州府郡见役者,从廉司以校法试验,庶几激之,积渐肯学。其月请俸给,亦合定夺,能使得糊其口,然后可责以廉。
“九曰恤军民以固邦本。国家自攻围襄阳以来,签取军役,凡四举矣。物力等户尽充军站,中间抛下,上户其能有几!军兴百色所须,皆仰供办,急征暴敛,侵渔无法。臣以时属方殷,其代输差税,宜令蠲免。
“十曰复常平以广蓄积。常平仓设自至元八年,随路收贮,斛粟约八十馀万。今仓廪具存,起运久空,甚非恤民本意。若复实常平,实为古今良法。
“十一曰广屯田以息远饷。近岁山后流移户多,将见抛地土时,暂借令营屯,及检括冒占,仍招募愿屯者听;已置营屯去处,亦宜差强果为国、尽心有为能臣,重与检勘,其间一切可行未举、已行不尽者,极人为而尽地力。仍将迤南一切置屯见闭户数,祹徙边防以救一时,此急于治外之意也。
“十二曰息远略以抚已有。陛下临御三十馀年,绍丕天之功,三五已来,未有若斯之盛者。愿息远略,抚已有,此四海臣民之愿也。
“十三曰感和气以消水旱。比年以来,水旱无时,霜灾屡作,山崩地震,变出非常,奸臣柄用,盗贼窃发,百姓嗷嗷,日趋于困。臣尝读中元已来国书诏条,未尝不以生灵为念,弃捐细故,讲信修睦,以用兵为重。此尧、舜好生之德,禹、汤克宽不自满假之仁也。愿陛下为民祈天请命,使黎庶知其无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谅其不得已之意,庶几天回哀眷,易乖戾而为和平,变荒歉而为丰稔,天下幸甚!
“十四曰崇教化以厚风俗。国家以四教为本,曰仁以养之,义以取之,礼以安之,信以行之;而前执政者,曾不务此,专以威虐肆心,督责为令,取办一时,流毒四海。不知陵迟偏颇,有不可救药,至今为厉者,何以责民心之近厚,风俗之淳粹哉!惟四者本立,而天下悚然有忠厚廉耻之心,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不曰风恬俗美,将安归乎!”
三月,庚申,以同知枢密院事扎萨克知枢密院事。
以平章政事范文虎董疏漕河之役。
雨坏都城,诏发侍卫军三万人完之,仍命给其佣值。
甲子,括天下马十万匹。
初,托克托呼略地金山,获哈都之户三千馀。还至和林,有诏进取奇里济苏。是春,师次欠河,冰行数日,始至其境,尽收其五部之众,屯兵守之。哈都闻取奇里济苏,引兵至欠河;复败之,擒其将博啰察。
夏,四月,己亥,行大司农燕公楠、翰林学士承旨留梦炎言:“杭州、上海、澉浦、温州、庆元、广东、泉州,置市舶司凡七所,唯泉州货物三十取一,馀皆十五抽一,请以泉州为定制。”从之。仍并温州舶司入庆元,杭州舶司入税务。
壬寅,枢密院言:“去年征爪哇军二万,各给钞二锭,其后只以五千人往,宜征元给钞三万锭入官。”帝曰:“非其人不行,乃朕中止之耳。”令勿征。
癸丑,广东廉访司复治广州。
擢同知桂阳路总管府事臧梦解为广西廉访副使。故事,烟瘴之地,行部者多不躬至,梦解独遍历焉。遂按问宾州、藤州两路达噜噶齐及奸墨官吏,置于法者无虑八十馀人,又平反两冤狱,民德之。
史弼等之征爪哇也,以上年十二月合诸军发泉州,风急涛涌,舟掀簸,士卒皆数日不能食。过七洲洋、万里石塘,历交趾、占城界,正月至东董、西董山、牛崎屿,入混沌大洋、橄榄、假里马答、勾阑等山,驻兵伐木,造小舟以入。弼与伊克密实、高兴分军,水陆并进。伊克密实将水军,兴将步军,会于八节涧。
时爪哇与邻国葛郎构怨,爪哇主哈只葛达那加已为葛郎所杀,其婿土罕必阇耶攻葛郎不胜,闻弼等至,遣使以其国山川、户口及葛郎国地图迎降求救。弼与诸将进击,伊克密实邀贼于西南路,不遇;兴击其东南路,杀数百人,馀众奔山谷;东南路贼复至,兴又败之,葛郎主遁归其国。兴言:“爪哇虽降,倘中变,与葛郎合,则孤军悬绝,事不可测。”弼遂分兵三道,与兴及伊克密实各将一道攻葛郎。至答哈城,葛郎兵十馀万迎敌,自旦至午,葛郎兵败,入城自守,葛郎主出降,并取其妻子官属以归。
土罕必阇耶乞归易降表及所藏珍宝入朝,弼与伊克密实许之,兴力言其失计,弗听,遣万户二人以兵护送。土罕必阇耶果于道杀二人以叛,乘军还,夹路攘夺。兴力战以出,弼自断后,且战且行,行三百里,得登舟。行六十八日夜,达泉州,士卒死者三千人,以所得金字表及金银、犀象等进。
五月,癸亥,诏以浙西大水冒田为灾,令富家募佃人疏决水道。
辛未,敕僧寺之邸店,商贾舍止,其货物依例收税。
六月,乙巳,命皇孙特穆尔抚军北边,伊实特穆尔加录军国重事、知枢密院事辅行,宗王、帅臣咸禀命焉,特赐步辇入内。伊实特穆尔请授皇孙以诸闱旧玺,从之。
己酉,诏浚太湖。
诏免福建岁输皮货及泉州织作纻丝。
己巳,命刘国杰从诸王伊刘勒督诸军征交趾。湖广行省平章哈喇哈斯,戒将吏无扰民,会有夺民鱼菜者,杖其千户,军中肃然。
俄有旨,发湖湘富民万家,屯田广西以图交趾,哈喇哈斯遣使奏曰:“往年远征无功,疮痍未复,今又徙民瘴乡,必将怨叛。”吏初不知其奏,抱卷请署,弗答,吏再请,则曰:“姑缓之。”未几,使还,报罢,民皆感悦。及广西元帅府请募南丹五千户屯田,事上行省。哈喇哈斯曰:“此土著之民,诚为便之,内足以实空地,外足以制交趾之寇,可不烦士卒而馈饷有馀。”即命度地立为五屯,统以屯长,给牛种、农具。
湖南宣慰使张国纪,建言欲按唐、宋征民间夏税,哈喇哈斯曰:“亡国弊政,失宽大之意,圣朝其可行耶!”奏止其议。
壬申,伊实彻尔知枢密院事。伊实彻尔,博尔呼之孙也。僧格之几,伊实彻尔潜奏劾之,至是乃有是拜。
丁丑,赐新开漕河名曰通惠,凡役工二百八十五万,用楮币百五十二万锭,粮三万八千七百石,木石等物称是。置闸之处,往往于地中得旧时砖木,人以此服郭守敬之精识。船既通行,公私两便。先是通州至大都五十里,陆挽官粮,岁若干万,民不胜其悴,至是皆得免。帝至上都还,过积水潭,见舳舻蔽水,大悦。
巴延既降明理特穆尔,因留拒哈都。廷臣有谮巴延与哈都通好,因仍保守,无尺寸之功者,诏以御史大夫伊实特穆尔代之,居巴延于大同,以俟后命。伊实特穆尔未至三驲,会哈都兵复至,巴延遣人语伊实特穆尔曰:“公姑止,待我剪此寇而来,未晚也。”
巴延与哈都兵交,且战且却,凡七日,诸将以为怯,愤曰:“果惧战,何不授军于大夫!”巴延曰:“哈都悬军涉吾地,邀之则遁,诱其深入,一战可擒也。诸君必欲速战,若失哈都,谁任其咎?”诸将曰:“请任之。”即还军击败之,哈都果脱去。乃召伊实特穆尔至军,授以印而行。
皇孙举酒以饯曰:“公去,将何以教我?”巴延举所酌酒曰:“可慎者,惟此与女色耳。军中固当严纪律,而恩德不可偏废。冬夏营驻,循旧为便。”皇孙悉从之。
八月,庚寅,奉使安南国梁曾、陈孚以安南使臣偕来。
初,曾等至安南,其国有三门,陈日燇欲迎诏自旁门入,曾大怒曰:“奉诏不由中门,是辱君命也!”贻书责之,往复者三,卒从中行,且讽之入朝,日燇不从,遣其臣陶子奇、梁文藻偕曾等来贡。曾进所与日燇辨论书,帝大悦,解衣赐之,令坐地上。右丞阿尔意不然,帝怒曰:“梁曾两使外国,以口舌息干戈,尔何敢尔!”时有亲王至自和林,帝命酌酒先赐曾,谓亲王曰:“汝所办者汝事,梁曾所办者吾与汝之事,汝勿以为后也。”或谗曾受安南赂遗,帝以问曾,曾曰:“安南以黄金、器币、奇物遗臣,臣不受,以属陶子奇。”帝曰:“受之亦何不可!”
廷臣以日燇终不入朝,遂拘留子奇于江陵,命刘国杰与诸王伊勒吉岱等整兵聚粮,复议伐之。
九月,癸丑朔,帝至自上都。
冬,十月,戊子,诏修汴堤。
庚寅,彗星入紫微垣,抵斗魁,光芒尺许。帝夜召博果密入禁中,问所以销天变之道,博果密曰:“风雨自天而至,人则栋宇以待之,江河为地之限,人则舟楫以通之;天地有所不能者,人则为之,此人所以与天地参也。且父母怒,人子不敢疾怨,起敬起孝,故《易》曰:‘君子以恐惧修省。’《诗》曰‘敬天之怒。’三代圣王,克谨天戒,鲜不有终。汉文之世,同日山崩者二十有九,日食、地震,频岁有之。善用此道,天亦悔祸,海内乂安,此前代之龟鉴也。愿陛下法之。”因诵文帝日食求言诏,帝悚然曰:“此言深合朕意。可复诵之。”遂详论款陈,至四鼓乃罢。
甲辰,赦天下。
戊申,僧官总统以下有妻者罢之。
庚戌,造象蹄掌甲。
辛亥,禁江南州郡以乞养良家子转相贩鬻及强将平民略卖者。时北人酷爱江南技艺之人,呼曰:“巧儿”,其价甚贵。至于妇人,贵重尤甚,每一人易银二三百两。尤爱童男、童女,处处有人市,价分数等,皆南士女也。父母贪利,货于贩夫,辗转贸易,至有易数十主者。北人得之,虑其遁逃,或以药哑其口,以火烙其足,驱役若禽兽然,故特禁之。
孙民献尝附僧格,助约苏穆尔为恶;及同知上都留守司事,又受赃,减诸从臣粮。十一月,丁巳,诏籍其家赀、妻孥。后因潭州吕泽诉其刻虐,械送民献至湖广,如泽所诉穷治之。
立海北海南道廉访司,治雷州。
己卯,召河南江北行省平章巴延为中书省平章政事,位特尔格琳沁、博果密上。
十二月,壬辰,中书左丞马绍以疾罢,以詹事丞张九思为左丞。
庚子,史弼、伊克密实、高兴至自征爪哇,献其所俘获,又以没理国所上金字表及金银犀象等物进。朝廷以其亡失多,且纵土罕必阇耶,弼与伊克密实各杖十七,没家资三之一。兴独以谏纵土罕,且功多,赐金五十两。
初,枢密院判官郑制宜迁湖广行省参政,陛辞,帝曰:“汝父死王事,赏未汝及。近者约苏穆尔伏诛,已籍没其财产、人畜,汝择其佳者取之。”制宜对曰:“彼以赃败,臣复取之,宁无污乎!”帝贤其所守,赐白金五千两。
未几,征拜内台侍御史。安西旧有牧地,圉人恃势,冒夺民田十万馀顷,讼于有司,积年不能理。制宜奉诏往,按图籍以正之,讼由是息。是岁,除湖广行枢密副使。湖南地阔远,群寇依险出没,昭、贺二州及庐陵境民常被害。制宜帅偏师徇二州,道经庐陵、永新,获首贼及其党,皆杀之。茶乡谭计龙者,聚恶少年,匿兵器为奸,既捕获,其家纳赂以缓狱事,制宜悉以劳军,斩计龙于市。自是湖以南无复盗贼。
御史中丞崔彧言:“大都民食,惟仰客籴,顷缘官括商船载递诸物,致贩鬻者少,米价翔踊,请勿令有司括船为便。”从之。
宝泉提举张简及子奈曼岱,告彧尝受邹道源、许宗师银万五千两,又其子知微讼彧不法十馀事,有旨就辨中书。彧已书简等所告与己宜对者为牍,袖之,视而后对。简父子所告皆无验,并系狱,简瘐死,仍籍其家。奈曼岱、知微,皆坐杖罪除名。
平江路总管府治中王都中,福建行省参政积翁之子也。积翁遇害于海,帝念其功不置,特授都中是职。时年甫十七,僚吏颇易视之,都中遇事剖析,动中肯綮,皆愕然不敢欺。学舍久坏不治,而郡守缺,都中曰:“圣人之道,人所共由,何独守得为乎!”乃首募大家合钱,新其礼殿。
◎至元三十一年
春,正月,壬子朔,帝不豫,免朝贺。
癸亥,知枢密院事巴延至自军中。
庚午,帝大渐;癸酉,崩于紫檀殿。在位三十五年,寿八十。
故事,上有疾,非国人勋旧不得入卧内。博果密以谨厚,日视医药,未尝去左右;彻尔亦自湖广行省驰还京师视医药。及帝崩,博果密与御史大夫伊噜纳颜、知枢密院事巴延受遗诏,留禁中。丞相鄂勒哲至,不得入,伺伊噜纳颜、巴延出,问曰:“我年位俱在博果密上,国有大议而不与,何耶?”巴延叹息曰:“使丞相有博果密识虑,何至使吾属如是之劳哉!”鄂勒哲不能对,入言于太妃鸿吉哩氏。太妃召三人问之,伊噜纳颜曰:“臣受顾命,太妃但观臣等为之,臣若误国,即甘伏诛。宗社大事,非宫中所当预知也。”遂定大策,与亲王、诸大臣发使告哀于皇太孙,巴延总百官以听。
兵马司请日出鸣晨钟,日入鸣昏钟,以防变故,巴延呵之曰:“汝将为贼耶!其一如平日。”适有盗内府银者,宰执以其幸赦而盗,欲诛之,巴延曰:“何时无盗!今以谁命而诛之?”人皆服其有识。
乙亥,葬帝于起辇谷。
席度量恢廓,知人善任使,故能混一区宇,扩前古所未有。。惟以亟于财用,中间为阿哈玛特、卢世荣、僧格所蔽,卒能知其罪而正之。立纲陈纪,殷然欲被以文德,规模亦已弘远矣。
御史中丞崔彧得传国玺,献之。
时穆呼哩曾孙索多,已死而贫,其妻出玉玺一鬻之,或以告彧。召御史杨桓辨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此历代传国玺也。”太妃出以遍示群臣,丞相以下次第上寿,庆曰:“神宝之出,实当宫车晏驾之后,此乃天意属于皇太孙也。”乃遣右丞张九思赍授之。
夏,四月,皇太孙自北边南还,执政皆迎于上都之北。皇太孙至上都,宗室诸王毕会。定策之际,伊实特穆尔谓晋王噶玛拉曰:“宫车晏驾,已逾三月,神器不可久虚,宗祧不可乏主,储闱符玺久有所归,王为宗盟之长,奚俟而不言?”噶玛拉遽曰:“皇帝践阼,当北面事之。”于是宗亲合辞劝进。伊实特穆尔曰:“大事已定,吾死且无憾。”
甲午,皇太孙即位于大安阁。诸王有违言,巴延握剑立殿陛,陈祖宗宝训,宣扬顾命,述所以立皇太孙之意,辞色俱厉,诸王股栗,趋殿下拜。
乃下诏曰:“朕惟太祖圣武皇帝,受天明命,肇造区夏,圣圣相承,光熙前绪,迨我先皇帝,体元居正,然后典章文物,灿然大备。临御三十五年,薄海内外,罔不臣属,弘规远略,厚泽深仁,有以衍皇元万世无疆之祚。我昭考早正储位,德盛功隆,天不假年,四海觖望。顾惟眇质,仰荷先皇帝殊眷,往岁之夏,亲授皇太子宝,付以抚军之任。今春宫车远驭,奄弃臣民,乃有宗籓昆弟之贤,戚畹宫僚之旧,谓祖训不可以违,神器不可以旷,体承先皇帝夙昔托付之意,合辞推戴,诚切意坚。朕勉徇所请,于四月十四日即皇帝位。可大赦天下。尚念先朝庶政,悉有成规,惟慎奉行,罔敢失坠。更赖宗亲勋戚、左右忠良,各尽乃诚,以辅台德。布告远迩,咸使闻知。”诏:“除大都、上都两路差税一年,其馀减丁地税粮十分之三,系官逋欠,一切蠲免。民户逃亡者,差税皆除之。”
追尊皇考曰“文惠明考皇帝”,庙号裕宗,祔于太庙;尊太母元妃鸿吉哩氏曰皇太后。改所居旧太子府为“隆福宫”。
丙午,中书右司员外郎王约,上疏言二十二事,曰实京师,放差税,开猎禁,蠲逋负,赈穷独,停冗役,禁鹰房,振风宪,除宿蠹,慰远方,却贡献,询利病,利农民,励学校,立义仓,核税户,重名爵,明赏罚,择守令,汰官属,定律令,革两司;又请中书去烦文,一取信于行省,一责成于六部;帝嘉纳之,调兵部郎中。
五月,壬子,始开醮祠于寿宁宫,祭太阳、太岁、火、土等星于司天台。
戊午,上“圣德神功文武皇帝”尊谥,庙号世祖,国语尊称曰:“色辰皇帝”。是日,并上先皇后鸿吉哩氏尊谥曰“昭睿顺圣皇后”。
庚申,祭紫微星于云仙台。
伊实特穆尔进秩太师,赐以上方玉带、宝服,还镇北边。
己巳,诏各处转运司官,欺隐奸诈为人所讼者,听廉访司即时追问,其案牍仍旧例于岁终检之。
壬申,御史台言:“内外官府增置愈多,在京食禄者万人,在外尤众,理宜减并。”命与中书议之。
诏议增官吏禄。
乙亥,以札萨克知枢密院事。
戊寅,封皇姑高丽王王昛妃为安平公主。
禁诸司豪夺盐船递运官物,僧道、权势之家私匿盐贩。
六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辛巳,御史台言:“名分之重,无逾宰相,惟事业显著者可以当之,不可轻授。廉访司官,岁以五月分按所属,次年正月还司。职官犯赃,敕授者听总司议宜授者上闻,其本司声迹不佳者代之,受赂者,依旧例比诸人加重。”帝曰:“其与中书同议。”
壬辰,以特穆尔复为平章政事。
诸王阿济奇部玉速福屡叛,伏诛。
乙未,以世祖、皇后、裕宗谥号播告天下,免所在本年包银俸钞及内郡地税,江、淮以南夏税之半。
己亥,以乳保劳,封完颜巴延为冀国公,妻何氏为冀国夫人。
初,宋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家铉翁来使,世祖欲官之,不受。遂安置河间,以《春秋》教授弟子,数为诸生谈及宋兴亡之故,辄流涕太息。至是年逾八十,辛丑,诏赐号“处士”,放还乡里。锡予金币,皆不受。寻卒。
甲辰,诏翰林国史院修《世祖实录》。以鄂勒哲监修国史。
初,世祖不豫,命翰林学士承旨董文用以其诸子入见,文用辞曰:“臣蒙国厚恩,死无以报,臣之子何能为!”命至再三,终不以见,及崩,太后命文用从帝于上都。既即位,巡狩萨布喇之地,文用曰:“先帝新弃天下,陛下巡狩不以时还,无以慰安元元,宜趋还京师。且臣闻人君犹北辰然,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不在勤远略也。”帝可其奏。
帝每召文用入帐中,问先朝故事,文用亦盛言先帝虚心纳贤、开国经世之务,谈说或至夜半。至是修先帝《实录》,诏除文用知制诰、监修国史。文用于祖宗世系、功德、近戚、将相家世、勋绩,皆记忆贯穿,史馆有所考究、质问,文用应之无遗失焉。
戊申,诏:“宗籓内外官吏人等,咸听丞相鄂勒哲约束。”时巴延以太傅录军国重事,依前知枢密院事,鄂勒哲忌之。巴延语鄂勒哲曰:“幸送我两罂美酒,与诸王饮于宫前,馀非所知也。
秋,七月,壬戌,诏中外崇奉孔子。
癸亥,行枢密院页特密实、程鹏飞各加平章政事。中书省言枢密之臣不宜重与相衔,帝命以军职尊崇者授之。
辛未,中书省言:“向御史台劾右丞阿尔尝与阿哈玛特同恶,论罪抵死,幸得原免,不当任以执政。臣谓阿尔得罪之后,能自警省,乞令执政如故。”从之。
癸酉,诏新除御史陕西行省平章博果密仍为中书平章政事。初,世祖崩时,博果密以中书平章得预顾命;丞相鄂勒哲以其年位在下,深忌之,帝知其故,慰劳之曰:“卿先朝腹心,惟朝夕启沃,匡朕不逮,庶无负先皇帝付托之重。”廷议大事,多采其言。太后亦以博果密先朝旧臣,礼貌甚至。
河东守臣献嘉禾,博果密语之曰:“汝部内所产尽然耶?惟此数茎耶?”曰:“惟此数茎尔。”博果密曰:“若如此,既无益于民,又何足为瑞!”遂罢遣之。
西僧为佛事,请释罪人祈福,谓之“秃鲁麻”。豪民犯法者,皆贿赂之以求免。有杀主、杀夫者,西僧请披以帝后御服,乘黄犊出宫门释之,云可得福。博果密曰:“人伦者,王政之本,风化之基,岂可容其乱法如是!”帝责丞相曰:“朕戒汝毋使博果密知,今闻其言,朕甚愧之。”使人谓博果密曰:“卿且休矣,朕今从卿言。”然自是以为故事。有奴告主者,主被诛,诏即以其所居官与之。博果密言:“若此,必大坏天下之风俗,使人情愈薄,无复上下之分矣。”帝悟,为追废前命。
丞相以下多不合,奏以为陕西行省平章政事。太后闻之,使谓帝曰:“博果密朝廷正人,先皇帝所付托,岂可出之于外耶!”帝复留之。竟以同列多异议,称疾不出。
甲戌,扎噜噶齐言:“诸王之下,有罪者不闻于朝,辄自决遣。”诏禁治之。
八月,戊子,初祀社稷,用堂上乐,岁以为常。
己丑,浚通惠河。
拨军士屯守淀山湖。
太湖为浙西巨浸,上受杭、湖诸山之水潴蓄之,分汇为淀山湖,东流于海。世祖末年,江浙行省参政梁温都尔言:“此湖在宋时,委官差军守之,湖旁馀地,不许侵占,常疏其壅塞,以泄水势。今既无人管领,遂为势豪绝水筑堤,绕湖为田,湖狭不足潴蓄,每遇霖潦,泛溢为害。昨本省官蒙古岱等兴言疏治,因受曹总管金而止。张参议、潘应武等相继建言,臣等议此事可行无疑。”世祖曰:“利益美事,举行已晚,其行之。”既而平章特尔格言:“委官相视,计用夫十二万,百日可毕。昨奏军民共役,今民丁数多,不须调军。”世祖曰:“有损有益,咸令均齐,毋自疑惑,其均科之。”至是特尔格言:“太湖、淀山湖,昨尝奏过先帝,差倩民夫二十万,疏决已毕。今诸港日受两潮,渐致沙涨,若不依宋旧例令军屯守,必致坐隳成功。臣等议淀山湖围田,赋粮二万石,就以募民夫四千,调军士四千,与同屯守。立都水防田使司,职掌收捕海贼,修治河渠围田。”诏巴延彻尔暨枢密院议奏。于是枢密院言:“今与殿帅范文虎及硃清、张宣辈及省官集议、清、宣俱云:‘宋时屯守河道,用手号军,大处千人,小处不下三四百,隶巡检司管领。’文虎谓‘差夫四千,非动摇四十万户不可。若令五千军屯守,就委万户一员提调,事属可行。’请立都水巡防万户职名,俾隶行院。”从之。
丁巳,太白经天。
冬,十月,戊寅,帝至自上都。
辛巳,江浙行省言:“陛下即位之初,诏蠲今岁田租十分之三。然江南与江北异,贫者佃富人之田,岁输其租,今所蠲特及田主,其佃民输租如故,则是恩及富室而不被于贫民也。宜令佃民当输田主者,亦如所蠲之数。”从之。
辽阳行省所属九处大水,民饥,或起为盗贼,命贼恤之。
江西行省言银场岁办万一千两而未尝及数,民不能堪,诏:“自今从实办之,不为额。”
硃清、张宣从海道岁运粮百万石,乙未,以京畿所储充足,诏止运三十万石。
辛丑,帝谕右丞阿尔、参知政事梁德珪曰:“中书职务,卿等皆怀怠心。朕在上都,令还实迪穆苏已没财产,任莽赉布哈,皆至今未行;又不约束吏曹,使选人留滞。僧格虽奸邪,然僚属惮其威,政事无不立决。卿等其束吏曹,有不事事者笞之。仍以朕意谕右丞相鄂勒哲。”
时议裁久任官,枢密院奏“洪君祥在枢密十六年,为最久”,帝曰:“君祥始终一心,可勿迁也。”
壬寅,缅国遣使贡驯象十。
初,黔中诸蛮酋既内附,复叛。又,巴洞何世雄犯澧州,泊崖洞田万顷、楠木洞孟再师犯辰州;朝廷尝讨降之,升泊崖为施溶州,以万顷知州事,已而复叛,攻之不能下。帝即位,大赦,并赦万顷等,亦不降。乃命湖广行枢密副使刘国杰率兵讨之。国杰驰至辰州,进攻明溪,贼鲁万丑拥众自上流而下,千户崔忠、百户马孙儿战死。是月,进兵桑木溪,万丑复以千人拒战,击却之。明日,万丑倍众来攻,国杰鼓之,百户李旺率死士陷阵,众军齐奋,贼败,遂破其巢,焚之。进攻施溶,部将田荣祖请曰:“施溶,万顷之腹心。石农坎、三羊峰,其左右臂也。宜先断其臂,而后腹心乃可攻。”国杰曰:“甚善!”麾诸军攻石农坎,贼不能支,弃寨遁,遂拔施溶,禽万顷,斩之。复穷捕其党,攀崖缘木而进,凡千馀里。
十一月,丁未朔,帝朝皇太后于隆福宫,上玉册玉宝。
京师犯赃罪者三百人。戊辰,命事无疑者,准世祖所定十三等例决之。
辛亥,中书省言:“国赋岁有常数。先帝尝曰:‘凡赐与,虽有朕命,中书其斟酌之。’由是岁务节约,常有盈馀。今诸王、籓戚,费耗繁重,存钞止一百十六万二千馀锭,而来会诸王尚多,恐无以给。宜俟其还部,臣等斟酌定拟以闻。”从之。
湖广、江西及江淮行省,以军民不相统一,屡请罢行枢密院。帝以问巴延,时以属疾,张目对曰:“内而省院各置为宜,外而军民分隶不便。”壬子,诏罢三处行枢密院,以其事归行省。
丁巳,以巴延彻尔参议中书省事。其兄巴延言曰:“臣叨平章政事,兄弟宜相避嫌。”帝曰:“兄平章于上,弟参议于下,何所嫌也!”
甲子,以湖南道宣慰使何玮为中书参知政事。时省臣凡十一人。玮言于帝曰:“古者一相,专任贤也。今宰执员冗,政出多门,转相猜忌,请损之。”不从。
罢海北海南市舶提举司。
十二月,太傅、知枢密院事巴延薨。巴延深沈有谋略,善断,将二十万众伐宋,如将一人,诸将仰之若神明。事毕还朝,归装惟衣被而已,未尝言功。及殁,赠太师,追封淮安王,谥忠武。
戊戌,禁侵扰农桑者。
庚子,用帝师奏,释京师大辟三十人,杖以下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