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贺
源贺,自署河西王秃发傉檀之子也。傉檀为乞伏炽磐所灭,贺自乐都来奔。贺 伟容貌,善风仪。世祖素闻其名,及见,器其机辩,赐爵西平侯,加龙骧将军。谓 贺曰:“卿与朕源同,因事分姓,今可为源氏。”从击叛胡白龙,又讨吐京胡,皆 先登陷陈。进号平西将军。
世祖征凉州,以贺为乡导。诏问攻战之计。贺对曰:“姑臧城外有四部鲜卑, 各为之援。然皆是臣祖父旧民,臣愿军前宣国威信,示其福祸,必相率归降。外援 既服,然后攻其孤城,拔之如反掌耳。”世祖曰:“善。”于是遣贺率精骑历诸部 招慰,下三万馀落,获杂畜十馀万头。及围姑臧,由是无外虑,故得专力攻之。凉 州平,迁征西将军,进号西平公。又从征蠕蠕,击五城、吐京胡,讨盖吴诸贼,皆 有功。拜散骑常侍。从驾临江,为前锋大将。贺为人雄果,每遇强寇,辄自奋击。 世祖戒之曰:“兵凶战危,不宜轻犯;卿可运筹处分,勿恃身力也。”贺本名破羌, 是役也,世祖曰;“人之立名,宜其得实,何可滥也?”赐名贺焉。拜殿中尚书。
南安王余为宗爱所杀也,贺部勒禁兵,静遏外内,与南部尚书陆丽决议定策, 翼戴高宗。令丽与刘尼驰诣苑中,奉迎高宗,贺守禁中为之内应。俄而丽抱高宗单 骑而至,贺乃开门。高宗即位,社稷大安,贺有力焉。转征北将军,加给事中,以 定策之勋,进爵西平王。高宗即位,班赐百僚,谓贺曰:“朕大赍善人,卿其任意 取之,勿谦退也。”贺辞,固使取之,贺唯取戎马一匹而已。
是时,断狱多滥,贺上书曰:“案律:谋反之家,其子孙虽养他族,追还就戮, 所以绝罪人之类,彰大逆之辜;其为劫贼应诛者,兄弟子姪在大远,道隔关津,皆 不坐。窃惟先朝制律之意,以不同谋,非绝类之罪,故特垂不死之诏。若年十三已 下,家人首恶,计谋所不及,愚以为可原其命,没入县官。”高宗纳之。出为征南 将军、冀州刺史,改封陇西王。贺上书曰:“臣闻:人之所宝,莫宝于生全;德之 厚者,莫厚于宥死。然犯死之罪,难以尽恕,权其轻重,有可矜恤。今劲寇游魂于 北,狡贼负险于南,其在疆场,犹须防戍。臣愚以为自非大逆、赤手杀人之罪,其 坐赃及盗与过误之愆应入死者,皆可原命,谪守边境。是则已断之体,更受全生之 恩;徭役之家,渐蒙休息之惠。刑措之化,庶几在兹。《虞书》曰‘流宥五刑’, 此其义也。臣受恩深重,无以仰答,将违阙庭,豫增系恋,敢上瞽言,唯加裁察!” 高宗纳之。已后入死者,皆恕死徙边。久之,高宗谓群臣曰:“源贺劝朕宥诸死刑, 徙弃北番诸戍,自尔至今,一岁所活殊为不少,生济之理既多,边戍之兵有益。卿 等事朕,致何善意也?苟人人如贺,朕治天下复何忧哉!顾忆诚言,利实广矣。” 群臣咸曰:“非忠臣不能进此计,非圣明不能纳此言。”
贺之临州,鞫狱以情,徭役简省。武邑郡奸人石华告沙门道可与贺谋反,有司 有闻。高宗谓群臣曰;“贺诚心事国,朕为卿等保之,无此明矣。”乃精加讯检, 华果引诬。于是遣使者诏贺曰“卿以忠诚款至,著自先朝,以丹青之洁而受苍蝇之 汙。朕登时研检,已加极法,故遣宣意。其善绥所莅,勿以嚣谤之言致损虑也。” 贺上书谢。书奏,高宗顾谓左右曰:“以贺之忠诚,尚致其诬,不若是者,可无慎 乎!”时考殿最,贺治为第一,赐衣马器物,班宣天下。贺上表请代,朝议以贺得 民情,不许。在州七年,乃徵拜太尉。
蠕蠕寇边,贺从驾追讨,破之。显祖将传位于京兆王子推,时贺都督诸军屯漠 南,乃驰传徵贺。贺既至,乃命公卿议之。贺正色固执不可。即诏贺持节奉皇帝玺 绶以授高祖。
是岁,河西敕勒叛,遣贺率众讨之,降二千馀落。倍道兼行,追贼党郁朱于等 至枹罕,大破之,斩首五千馀级,虏男女万馀口、杂畜三万馀头。复追统万、高平、 上邽三镇叛敕勒至于金城,斩首三千级。贺依古今法及先儒耆旧之说,略采至要, 为十二陈图以上之。显祖览而嘉焉。
贺以年老辞位,诏不许。又诏都督三道诸军,屯于漠南。是时,每岁秋冬,遣 军三道并出,以备北寇,至春中乃班师。贺以劳役京都,又非御边长计,乃上言: “请募诸州镇有武健者三万人,复其徭赋,厚加赈恤,分为三部。二镇之间筑城, 城置万人,给强弩十二床,武卫三百乘。弩一床,给牛六头。武卫一乘,给牛二头。 多造马枪及诸器械,使武略大将二人以镇抚之。冬则讲武,春则种殖,并戍并耕, 则兵未劳而有盈畜矣。又于白道南三处立仓,运近州镇租粟以充之,足食足兵,以 备不虞,于宜为便。不可岁常举众,连动京师,令朝庭恆有北顾之虑也。”事寝不 报。
又上书称病笃,乞骸骨,至于再三,乃许之。朝有大议皆就询访,又给衣药珍 羞。太和元年二月,疗疾于温汤,高祖、文明太后遣使者屡问消息,太医视疾。患 笃,还京师。贺乃遣令敕诸子曰:“吾顷以老患辞事,不悟天慈降恩,爵逮于汝。 汝其毋傲吝,毋荒怠,毋奢越,毋嫉妒;疑思问,言思审,行思恭,服思度;遏恶 扬善,亲贤远佞;目观必真,耳属必正;诚勤以事君,清约以行己。吾终之后,所 葬时服单椟,足申孝心,刍灵明器,一无用也。”三年秋薨,年七十三。赠侍中、 太尉、陇西王印绶,谥曰宣,赙杂彩五百匹,赐辒辌车及命服、温明秘器,陪葬于 金陵。
长子延,性谨厚好学。初以功臣子拜侍御中散,赐爵武城子,西冶都将。卒, 赠凉州刺史、广武侯,谥曰简。子鳞袭。
延弟思礼,后赐名怀,谦恭宽雅,有大度。高宗末,为侍御中散。父贺辞老, 诏怀受父爵,拜征南将军。寻为持节、督诸军,屯于漠南。还,除殿中尚书,出为 长安镇将、雍州刺史。清俭有惠政,善于抚恤,劫盗息止,流民皆相率来还。岁馀, 复拜殿中尚书,加侍中,参都曹事。又督诸军征蠕蠕,六道大将咸受节度。迁尚书 令,参议律令。后例降为公。除司州刺史。从驾南征,加卫大将军,领中军事。以 母忧去职,赐帛三百匹、谷千石。十九年,除征北大将军、夏州刺史,转都督雍岐 东秦诸军事、征西大将军、雍州刺史。
景明二年,徵为尚书左仆射,加特进。时有诏,以奸吏犯罪,每多逃遁,因眚 乃出,并皆释然。自今已后,犯罪不问轻重,而藏窜者悉远流。若永避不出,兄弟 代徙。怀乃奏曰:“谨按知制:逃吏不在赦限。窃惟圣朝之恩,事异前宥,诸流徙 在路,尚蒙旋反,况有未发而仍遣边戍?按守宰犯罪,逃走者众,禄润既优,尚有 兹失,及蒙恩宥,卒然得还。今独苦此等,恐非均一之法。如臣管执,谓宜免之。” 书奏,门下以成式既班,驳奏不许。怀重奏曰:“臣以为法贵经通,治尚简要,刑 宪之设,所以纲罗罪人。苟理之所备,不在繁典;行之可通,岂容峻制?此乃古今 之达政,救世之恆规。伏寻条制,勋品已下,罪发逃亡,遇恩不宥,仍流妻子。虽 欲抑绝奸途,匪为通式。谨按事条,侵官败法,专据流外,岂九品已上,人皆贞白 也?其诸州守宰,职任清流,至有贪浊,事发逃窜,而遇恩免罪。勋品已下,独乖 斯例。如此,则宽纵上流,法切下吏,育物有差,惠罚不等。又谋逆滔天,轻恩尚 免;吏犯微罪,独不蒙赦,使大宥之经不通,开生之路致壅,进违古典,退乖今律? 辄率愚见,以为宜停。”书奏,世宗纳之。
其年,除车骑大将军、凉州大中正。怀奏曰:“南贼游魂江扬,职为乱逆,肆 厥淫昏,月滋日甚。贵臣重将,靡才孑遗,崇信奸回,昵比阉竖,内外离心,骨肉 猜叛。萧宝融僭号于荆郢,其雍州刺史萧衍勒兵而东袭,上流之众已逼其郊。广陵、 京口各持兵而怀两望,钟离、淮阴并鼎峙而观得失。秣陵孤危,制不出门。君子小 人,并罗灾祸,延首北望,朝不及夕。斯实天启之期,吞并之会。乘厥萧墙之衅, 藉其分崩之隙,东据历阳,兼指瓜步,缘江镇戍,达于荆郢。然后奋雷电之威,布 山河之信,则江西之地,不刃自来,吴会之乡,指期可举。昔士治有言,皓若暴死, 更立贤主,文武之官,各得其任,则劲敌也。若萧衍克就,上下同心,非直后图之 难,实亦扬境危逼。何则?寿春之去建鄴,七百而已,山川水陆,彼所谙利。脱江 湘无波,君臣效职,藉水凭舟,倏忽而至,寿春容不自保,江南将若之何?今宝卷 邑居有土崩之形,边城无继援之光,清荡江区,实在今日。臣受恩既重,不敢不言。” 诏曰:“不君不臣,江南常弊,有粟不食,其在斯矣。上天将欲亡之,诸番又愿取 之,人事天道,孰云匪会?但以养害,仁者不为。且十月五日,衍军已达大航,其 大伤小亡之势,久应有决。假令天罚宝卷,衍兵获进,则衍之主佐,又是乱亡遣孽, 皇灵其能久佑之乎?今之所矜者,正以南黔企德,边书继至,殄悴之氓,理须救接。 若尔者,扬州兵力,配积不少,但可速遣任城,委以处分,别加慰勉,令妙尽边算 也。”以衍事克,遂停。
怀又表曰:“昔世祖升遐,南安在位,出拜东庙,为贼臣宗爱所弑。时高宗避 难,龙潜苑中,宗爱异图,神位未定。臣亡父先臣贺与长孙渴侯、陆丽等表迎高宗, 纂微宝命。丽以扶负圣躬,亲所见识,蒙授抚军大将军、司徒公、平原王。兴安二 年,追论定策之勋,进先臣爵西平王。皇兴季年,显祖将传大位于京兆王。先臣时 都督诸将,屯于武川,被徵诣京,特见顾问。先臣固执不可,显祖久乃许之,遂命 先臣持节授皇帝玺绶于高祖。至太和十六年,丽息叡状私书,称其亡父与先臣援立 高宗,朝廷追录,封叡钜鹿郡开国公。臣时丁艰草土,不容及例。至二十年,除臣 雍州刺史,临发奉辞,面奏先帝,申先臣旧勋。时敕旨但赴所临,寻当别判。至二 十一年,车驾幸雍,臣复陈闻,时蒙敕旨,征还当授。自宫车晏驾,遂尔不白。窃 惟先臣远则援立高宗,宝历不附;近则陈力显祖,神器有归。如斯之勋,超世之事。 丽以父功而获河山之赏。臣有家勋,不沾茅社之赐。得否相悬,请垂裁处。”诏曰: “宿老元丕,云如所诉;访之史官,颇亦言此。可依比授冯翊郡开国公,邑百户。”
又诏为使持节,加侍中、行台,巡行北边六镇、恆燕朔三州,赈给贫乏,兼采 风俗,考论殿最,事之得失,皆先决后闻。自京师迁洛,边朔遥远,加连年旱俭, 百姓困弊。怀衔命巡抚,存恤有方,但宜运转,有无通济。时后父于劲势倾朝野, 劲兄于祚与怀宿昔通婚,时为沃野镇将,颇有受纳。怀将入镇,祚郊迎道左,怀不 与语,即劾祚免官。怀朔镇将元尼须与怀少旧,亦贪秽狼藉,置酒请怀,谓怀曰; “命之长短,由卿之口,岂可不相宽贷?”怀曰;“今日之集,乃是源怀与故人饮 酒之坐,非鞫狱之所也。明日公庭,始为使人捡镇将罪状之处。”尼须挥泪而已, 无以对之。怀既而表劾尼须。其奉公不挠,皆此类也。
怀又表曰:“景明以来,北蕃连年灾旱,高原陆野,不任营殖,唯有水田,少 可菑亩。然主将参僚,专擅腴美,瘠土荒畴给百姓,因此困弊,日月滋甚。诸镇水 田,请依地令分给细民,先贫后富。若分付不平,令一人怨讼者,镇将已下连署之 官,各夺一时之禄,四人已上夺禄一周。北镇边蕃,事异诸夏,往日置官,全不差 别。活野一镇,自将已下八百馀人,黎庶怨嗟,佥曰烦猥。边隅事鲜,实少畿服, 请主帅吏佐五分减二。”诏曰:“省表具恤民之怀,已敕有司一依所上,下为永淮。 如斯之比,不便于民,损化害政者,其备列以闻。”时细民为豪强陵压,积年枉滞, 一朝见申者,日有百数。所上事宜便于北边者,凡四十馀条,皆见嘉纳。
正始元年九月,有告蠕蠕率十二万骑六道并进,欲直趋沃野、怀朔,南寇恆代。 诏怀以本官,加使持节、侍中,出据北蕃,指授规略,随须徵发。诸所处分,皆以 便宜从事。又诏怀子直寝徽随怀北行。诏赐马一匹、细铠一具、御槊一枚。怀拜受 讫,乃于其庭跨鞍执槊,跃马大呼,顾谓宾客曰;“气力虽衰,尚得如此。蠕蠕虽 畏壮轻老,我亦未便可欺。今奉庙胜之规,总骁捍之众,足以擒其酋帅,献俘阙下 耳。”时年六十一。怀至云中,蠕蠕亡遁。
怀旋至恆代,案视诸镇左右要害之地,可以筑城置戍之处,皆量其高下,揣其 厚薄,及储粮积仗之宜,犬牙相救之势,凡表五十八条。表曰:“蠕蠕不羁,自古 而尔。游魂鸟集,水草为家,中国患者,皆斯类耳。历代驱逐,莫之能制。虽北拓 榆中,远临瀚海,而智臣勇将,力算俱竭。胡人颇遁,中国以疲。于时贤哲,思造 化之至理,推生民之习业。量夫中夏粒食邑居之民、蚕衣儒步之士,荒表茹毛饮血 之类、鸟宿禽居之徒,亲校短长,因宜防制。知城郭之固,暂劳永逸。自皇魏统极, 都于平城,威震天下,德笼宇宙。今定鼎成周,去北遥远。代表诸蕃北固,高车外 叛,寻遭旱俭,戒马甲兵,十分阙八。去岁复镇阴山,庶事荡尽,遣尚书郎中韩贞、 宋世量等检行要险,防遏形便。谓淮旧镇东西相望,令形势相接,筑城置戍,分兵 要害,劝农积粟,警急之日,随便翦讨。如此则威形增广,兵势亦盛。且北方沙漠, 夏乏水草,时有小泉,不济大众。脱有非意,要待秋冬,因云而动。若至冬日,冰 沙凝厉,游骑之寇,终不敢攻城,亦不敢越城南出,如此北主无忧矣。”世宗从之。 今北镇诸戍东西九城是也。迁骠骑大将军。
时武兴氐王杨绍先叔集起反叛,诏怀使持节、侍中、都督平氐诸军事以讨之, 须有兴废,任从权计。其邢峦、李焕并禀节度。三年六月卒,年六十三。诏给东围 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二十万、布七百匹、蜡三百斤,赠司徒、冀州刺史。 兼吏部尚书卢昶奏:“太常寺议谥曰,怀体尚宽柔,器操平正,依谥法,柔直考终 曰‘靖’,宜谥靖公。司徒府议,怀作牧陕西,民馀惠化,入总端贰,朝列归仁, 依谥法,布德执议曰‘穆’,宜谥穆公。二谥不同。”诏曰:“府、寺所执,并不 克允,爱民好与曰‘惠’,可谥惠公。”
怀性宽容简约,不好烦碎。恆语人曰;“为贵人,理世务当举纳维,何必须太 子细也。譬如为屋,但外望高显,楹栋平正,基壁完牢,风雨不入,足矣。斧斤不 平,斫削不密,非屋之病也。”又性不饮酒而喜以饮人,好接宾友,雅善音律,虽 在白首,至宴居之暇,常自操丝竹。怀有七子。
子肃,袭。卒。
子绍,袭。景明初,诏复王爵,寻除陇西郡开国公。卒于光禄大夫。赠度支尚 书、冀州刺史,谥曰文。
子文远,袭。齐受禅,例降。
荣弟徽,字灵祚。年二十八。卒于直阁将军,特赠洛州刺史,谥曰质。
徽弟玄谅,出后怀弟奂。卒,赠代郡太守。
玄谅弟子雍,字灵和。少好文雅,笃志于学,推诚待士,士多归之。自秘书郎, 除太子舍人、凉州中正。肃宗践阼,以宫臣例转奉车都尉,迁司徒属。转太中大夫、 司徒司马。除恆农太守,迁夏州刺史。
时沃野镇人破落汗拔陵首为反乱,所在蜂起。统万逆胡,与相应接。子雍婴城 自守,城中粮尽,煮马皮而食之。子雍善绥抚,得士心,人人戮力,无有离贰。以 饥馑转切,欲自出求粮,留子延伯据守。僚属佥云:“今天下分析,寇贼万重,四 方音信,莫不断绝。俄顷之间,变在不意,何宜父子如此分张?未若弃城俱去,更 展规略。”子雍泣而谓众曰:“吾世荷国恩,早受籓寄,此是吾死地,更欲何求! 然守御以来,岁月不浅,所患乏粮,不得制胜。吾今向东州,得数月之食,还与诸 人保全必矣。”遂自率羸弱,向东夏运粮。延伯与将士送出城外,哭而拜辞,三军 莫不鸣咽。子雍行数日,为朔方胡帅曹阿各拔所邀,力屈见执。子雍乃密遣人赍书, 间行与城中文武云:“大军在近,努力围守,必令诸人福流苗裔。”又敕延伯令共 固守。子雍虽被囚执,雅为胡人所敬,常以民礼事之。子雍为陈安危祸福之理,劝 阿各拔令降,阿各拔将从之,未果而死。拔弟桑生代总部众,竟随子雍降。时北海 王颢为大行台,子雍具陈贼可灭之状。颢给子雍兵马,令其先行。时东夏合境反叛, 所在屯结。子雍转斗而前,九旬之中凡数十战,仍平东夏,徵税租粟,运于统万。 于是二夏渐宁。
及萧宝夤等为贼所败,贼帅宿勤明达遣息阿非率众邀路。华州、白水被围逼, 关右骚扰,咫尺不通。时子雍新平黑城,遂率士马并夏州募义之民,携家席卷,鼓 行南出。贼帅康维摩拥率羌胡守锯谷,断棠桥。子雍与交战,太破之,生禽维摩。 又攻贼帅契官斤于杨氏堡,破之。子雍出自西夏,渐至于东,转战千里,至是,朝 廷始得其委问。除散骑常侍、使持节、假抚军将军、都督、兼行台尚书。复破贼帅 纥单步胡提于曲沃堡。肃宗玺书劳勉之。子雍在白水郡复破阿非军,多所斩获。诏 遣侍中、尚书令、城阳王徽于潼关宣旨慰劳。除中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给事黄 门侍郎,封乐平县开国公,邑一千户。
还洛,以葛荣久逼信都,诏假子雍征北将军,为北讨都督。时相州刺史安乐王 鉴据鄴反,敕子雍与都督李神轨先讨之。子雍行达汤阴,鉴遣弟斌之夜袭子雍军, 不克,奔败而返。子雍乘机继进,径围鄴城,与裴衍、神轨等攻鉴,平之。改封阳 平县开国公,增邑千五百户,进号镇东将军。遂与裴衍发鄴以讨葛荣,而信都城陷。 除子雍冀州刺史,馀官如故。子雍以冀州不守,上书曰;“贼中甚饥,专仰野掠。 今朝廷足食,兵卒饱暖。高壁深垒,勿与争锋,彼求战则不得,野掠无所获,不盈 数旬,可坐制凶丑。”时裴衍复表求行,诏子雍与衍速进。子雍重表固请,如谓不 可,乞令裴衍独行。若不赐解,求停裴衍。苟逼同行,取败旦夕。诏不听,遂与衍 俱进。至阳平郡东北漳曲,荣率贼十万来逼官军。子雍战败被害,年四十。朝野痛 惜之。赠车骑大将国、仪同三司、雍州刺史,公如故。永安中,重赠司空,谥曰庄 穆。
长子延伯,出后从伯。次子士则,早亡。士则弟士正、士规,并坐事死。次楷, 字士质,小字那延,袭。武定中,齐文襄王府参军,齐受禅,例降。
延伯,初为司空参军事。时南秦民吴富反叛,诏以河间王琛为都督,延伯叔父 子恭为军司。延伯为统军,随子恭西讨,战必先锋。子恭见其年幼,常诃制之而不 能禁。
子雍在夏州,表乞兵援,诏延伯率羽林一千人赴之,城斗野战,勇冠三军。子 雍之向东夏,留延伯城守,会以后事。延伯与兵士共分汤菜,防固城隍。及子雍为 胡所执,合城忧惧,延伯乃人人晓喻曰;“吾父吉凶不测,方寸焦烂,实难裁割。 但奉命守城,所为处重,若以私害公,诚孝并阙。诸君幸得此心,无亏所寄。”于 是众感其义,莫不励愤。朝廷闻而嘉之。除龙骧将军,行夏州事,封五城县开国子, 食邑三百户。卒能固守。及后刺史至,延伯率领义众还赴子雍,共平黑城。在棠桥 战,先锋陷陈,身擒维摩。及至白水,首摧阿非。
随子雍至都,进爵浮阳伯,增封百户,为谏议大夫。假冠军将军、别将,随子 雍北讨。与葛荣战殁,时年二十四。赠持节、平北将军、凉州刺史,开国如故。
子孝孙,袭。齐受禅,爵例降。
子雍弟子恭,字灵顺,聪惠好学。初辟司空参军事。司徒祭酒、尚书北主客郎 中,摄南主客事。
萧衍亡人许周自称为衍给事黄门侍郎,朝士翕然,咸共信待。子恭奏曰:“徐 州表投化人许团并其弟周等,究其牒状,周列云已萧衍黄门侍郎。又称心存山水, 不好荣宦,屡曾辞让,贻彼赫怒,遂被出为齐康郡。因尔归国,愿毕志嵩岭。比加 采访,略无证明;寻其表状,又复莫落。案牒推理,实有所疑。何者?昔夷齐独往, 周王不屈其志;伯况辞禄,汉帝因成其美。斯实古先哲王,必有不臣之人者也。萧 衍虽复崎岖江左,窃号一隅,至于处物,未甚悖礼。岂有士辞荣禄而苟不听之哉? 推察情理,此则孟浪。假萧衍昏狂,不存雅道,逼士出郡,未为死急,何宜轻去生 养之土,长辞父母之邦乎?若言不好荣官,志愿嵩岭者,初届之日,即应杖策寻山, 负帙沿水。而乃广寻知已,遍造执事。希荣之心已见,逃宦之志安在?昔梁鸿去乡, 终佣吴会;逄萌浮海,远客辽东。并全志养性,逍遥而已,考之事实,何其悬哉? 又其履历清华,名位高达,计其家累,应在不轻。今者归化,何其孤迥?设使当时 忽遽,不得携将,及其来后,家赀产业应见簿敛,尊卑口累亦当从法。而周兄弟怡 然,尝无忧戚。若无种族,理或可通,如有不坐,便应是衍故遣,非周投化。推究 二三,真伪难辨,请下徐扬二州密访,必令获实,不盈数旬,玉石可睹。”于是诏 推访,周果以罪归阙,假称职位,如子恭所疑。
河州羌却铁忽反,杀害长吏,诏子恭持节为行台,率诸将讨之。子恭严勒州郡 及诸军,不得犯民一物,轻与贼战,然后示以威恩,两旬间悉皆降款。朝廷嘉之。 正光元年,为行台左丞,巡行北边。
转为起部郎。明堂、辟雍并未建就,子恭上书曰:“臣闻辟台望气,轨物之德 既高;方堂布政,范世之道斯远。是以书契之重,理冠于造化;推尊之美,事绝于 生民。至如郊天飨帝,盖以对越上灵;宗祀配天,是用酬膺下土。大孝莫之能加, 严父以兹为大,乃皇王之休业,有国之盛典。窃惟皇魏居震统极,总宙驭宇,革制 土中,垂式无外。自北徂南,同卜维于洛食;定鼎迁民,均气侯于寒暑。高祖所以 始基,世宗于是恢构。按功成作乐,治定制礼,乃访遗文,修废典,建明堂,立学 校,兴一代之茂矩,标千载之英规。永平之中,始创雉构,基趾草昧,迄无成功。 故尚书令、任城王臣澄按故司空臣冲所造明堂样,并连表诏答、两京模式,奏求营 起。缘期发旨,即加葺缮。侍中、领军臣叉,物动作官,宜赞授令。自兹厥后,方 配兵人,或给一千,或与数百,时退节缩,曾无定淮,欲望速了,理在难克。若使 专役此功,长得营造,委成责办,容有就期。但所给之夫,本自寡少,诸处竞借, 动即千计。虽有缮作之名,终无就功之实。爽垲荒茫,淹积年载,结架崇构,指就 无兆。仍令肄胄之礼,掩仰而不进;养老之仪,寂寥而不返。构厦止于尺土,为山 顿于一匮,良可惜欤!愚谓召民经始,必有子来之歌;兴造勿亟,将致不日之美。 况本兵不多,兼之牵役,废此与彼,循环无极。便是辍创礼之重,资不急之费,废 经国之功,供寺馆之役,求之远图,不亦阙矣?今诸寺大作,稍以粗举,并可彻减, 专事经综,严勒工匠,务令克成。使祖宗有荐配之期,苍生睹礼乐之富。”书奏, 从之。除冠军将军、中散大夫,又领治书侍御史。
秦益氐反,诏子恭持节为都督、河间王琛军司以讨之。事平,仍行南秦州事。 及六镇反,以子恭兼给事黄门郎,持节慰劳。还,拜河内太守,加后将军,平绛蜀 反。丹谷、清廉二路险涩不通,以子恭为当囗郡别将。俄而建兴蜀复反,相与连势, 进子恭为持节、散骑常侍、假平北将军、征建兴都督,仍兼尚书行台,与正平都督 长孙稚合势进讨,大破之。正平贼帅范明远与贼帅刘牙奴并面缚请降。事平,除平 南将军、豫州刺史,寻加散骑常侍、抚军将军。
武泰初,郢州刺史元愿达以城降萧衍,诏徵都督尉庆宾还京师,回众隶子恭以 讨之。衍将夏侯夔率众数万来寇,远近不安。夔乘势分兵,遂逼新蔡,自攻毛城。 子恭随方应援,贼并破走。萧衍豫州刺史夏侯亶复遣四将,率众三万,入围南顿, 北攻陈项。子恭遣军御之,贼复奔退。加镇南将军,又兼尚书行台。子恭勒众渡淮, 徙民于淮北,立郡县,置戍而还。萧衍直阁将军、军主胡智达等八将,与其监军阎 次洪入寇,屯于州城东北四十馀里。子恭击破之,斩智达,生擒次洪。
元颢之入洛也,加子恭车骑将军,子恭不敢拒之,而频遣间使参庄帝动静。未 几,颢败,车驾还洛,进征南将军、兼右仆射,假车骑将军,后加散骑常侍。板桥 蛮文石活、石忌粗受萧衍印节,扇诱党类,据险寇窃。子恭躬率将士,径袭其栅, 数日之中,歼殪略尽。诸蛮款服,咸求输税。徵拜右光禄大夫、给事黄门侍郎,仍 本将军。录其前后征讨功,封临颍县开国侯,食邑六百户,加散骑常寺,俄迁侍中。
尔朱荣之死也,世隆、度律据断河桥,诏子恭为都督以讨之。出顿于大夏门北。 寻而太府卿李苗夜烧河桥,世隆退走,仍以子恭兼尚书仆射,为大行台、大都督。 寻迁卫将军、假车骑将军,率诸将于太行筑垒以防之。既而尔朱兆率众南出,子恭 所部都督史仵龙、羊文义开栅降兆。子恭退走,为兆所破。众既退散,兆因入洛。 子恭窜于缑氏,仍被执送,俄而见释。
前废帝初,除骠骑将军、左光禄大夫,侍中如故。寻授散骑侍郎、都督三州诸 军事、本将军、假车骑大将军、行台仆射、荆州刺史。以与定策之勋,封临汝县开 国子,食邑三百户。时叛蛮雷乱清受萧衍衮州刺史章绶,入为寇掠,诸蛮从之,置 立郡县。子恭讨平之。永熙中,入为吏部尚书,加骠骑大将军。以子恭前在豫州战 功,追赏襄城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又论子恭馀效,封新城县开国子,食邑四百 户。子恭寻表请转授第五子文盛,许之。天平初,除中书监。三年,拜魏尹,又为 齐献武王军司。元象元年疑
兴和二年,赠都督徐衮二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 尚书左仆射、司空公、衮州刺史,谥曰文献。
子彪,字文宗。子恭存日,转授临颍县开国侯。武定末,太子洗马。
彪弟文瑶,武定中,袭襄城县开国男。齐受禅,爵并降。
子恭弟纂,字灵秀。员外散骑侍郎,累迁征虏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凉州大中 正,转太府少卿。建义初,遇害河阴,年三十七。赠散骑常侍、征北将军、定州刺 史。
怀弟奂,字思周,少而谨密。初为中书学生。随父讨敕勒,有斩获之功,迁中 散。前后使检察州镇十馀所,皆有功绩。除长乐太守,以母老解官归养。卒,无子。
史臣曰:源贺堂堂,非徒武节而已,其翼戴高宗,庭抑禅让,殆社稷之臣也。 怀干略兼举,出内有声,继迹贤考,不坠先业。子雍效立夏方,身亡冀野,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