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伪列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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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守光,深州乐寿人也。其父仁恭,初随父晟客于范阳,晟以军吏补新兴镇将, 事节度使李可举。仁恭幼多智机,数陈力于军中。李全忠之攻易、定也,别将于晏 围易州,累月不能拔,仁恭穴地道以陷之,军中号曰“刘窟头”,稍迁裨校。仁恭 志大气豪,自言尝梦大佛幡出于指端,或云年四十九当领旄节。此言颇泄,燕帅李 匡威恶之,不欲令典军,改为府掾,出为景城令。属瀛州军乱,杀郡守,仁恭募白 丁千人讨平之,匡威壮其才,复使为帐中爪牙,令将兵戍蔚州。兵士以过期不代, 思归流怨,会李匡俦夺兄位,戍军拥仁恭为帅,欲攻幽州比至居庸关,为府兵所 败,仁恭挈族奔于太原。武皇遇之甚厚,赐田宅以处之,出为寿阳镇将,从征吐浑。 仁恭数进画于盖寓,言幽州可图之状,愿得步骑万人,即指期可取,武皇从之。洎 仁恭举兵,屡不克捷。

  唐乾宁元年十一月,武皇亲征匡俦。十二月,破燕军于威塞,进拔妫州,收居 庸。二十六日,匡俦弃城而遁,武皇令李存审与仁恭入城抚劳,封府库,即以仁恭 为幽州节度使,留腹心燕留德等十余人分典军政,武皇乃还。二年七月,武皇讨王 行瑜,师于渭北,上章请授仁恭节钺。九月,天子以仁恭为检校司空幽州庐龙军 节度使。三年,罗宏信背盟,武皇遣李存信攻魏州,征兵于燕,仁恭托以契丹入寇, 俟敌退听命。四年七月,武皇闻兗、郓俱陷,复征兵于仁恭,数月之间,使车结辙, 仁恭辞旨不逊。武皇以书让之,仁恭览书嫚骂,拘其使人,晋之戍兵在燕者皆拘之, 复以厚利诱晋之骁将,由是亡命者众矣。八月,武皇讨仁恭。九月五日,次安塞军。 九日,渡木瓜涧,大为燕军所败,死伤大半。既而仁恭告捷于梁祖,梁祖闻之喜, 因表仁恭加平章事。仁恭又遣使于武皇,自陈边将擅兴之罪,武皇以书报之。仁恭 既绝于晋,恆惧讨罚,募兵练众,常无虚月。

  光化元年三月,令其长子袭沦州,卢彦威委城而遁,遂兼有沧、景、德三郡, 以守文为留后,请节钺于朝。昭宗怒其擅兴,不时与之。会中使至范阳,仁恭私之 曰:“旄节吾自有,但要长安本色耳,何以累章见阻?为吾言之。”其悖戾如此。 仁恭兵锋益盛,每战多捷,以为天赞,遂有吞噬河朔之志。二年正月,仁恭率幽、 沧步骑十万,号三十万,将兼并魏博、镇定。师次贝州,一鼓而拔,无少长皆屠之, 清水为之不流。罗绍威求援于汴,汴将李思安、葛从周赴之,思安屯内黄。仁恭兵 围魏州,闻汴军在内黄,戒其子守文曰:“李思安怯懦,汝之智勇,比之十倍,当 先殄此鼠辈,次掳绍威。”守文与单可及率渔阳精甲五万,夹清水而上。思安设伏 于内黄清水之左,袁象先设伏于清水之右。思安逆战于繁阳城,伪不胜,徐退,燕 人追蹑,至于内黄,思安步兵成列,回击之。燕人将引退,左右伏兵发,燕军大败, 临阵斩单可及,守文单骑仅免,五万之众无生还者。时葛从周率邢、洺之众入魏州, 与贺德伦、李晖出击贼营。是夜,仁恭烧营遁走,汴人长驱追击,自魏至长河数百 里,僵尸蔽地,败旗折戟,累累于路。镇人又邀击于东境,燕军复败。仁恭自是垂 翅不振者累年。汴人乘胜攻沧州,仁恭率师援之,营于乾宁军。汴将氏叔琮逆战, 燕军逗挠,退保瓦桥,乃卑辞厚礼乞师于晋,武皇遣兵逼邢、洺以应之。十月,汴 人陷瀛、鄚二州,晋将周德威将兵出飞狐,仁恭复修好于晋。

  天祐三年七月,梁祖自将兵攻沧州,营于长芦。仁恭师徒屡丧,乃酷法尽发部 内男子十五已上、七十已下,各自备兵粮以从军,闾里为之一空。部内男子无贵践, 并黥其面,文曰“定霸都”,士人黥其臂,文曰“一心事主”。由是燕、蓟人民例 多黥涅,或伏窜而免。仁恭阅众,得二十万,进至瓦桥,汴人深沟高垒以攻沧州, 内外阻绝,仁恭不能合战,城中大饥,人相篡啖,析骸而爨,丸土而食,转死骨立 者十之六七。自七月至十月,仁恭遣使求援于晋,前后百余辈,武皇乃征兵于燕, 仁恭遣都将李溥夏侯景、监军张居翰、书记马郁等,以兵三万来会。十二月,合晋 师以攻潞州,降丁会,乃解沧州之围。是时,天子播迁,中原多故,仁恭啸傲蓟门, 志意盈满,师道士王若讷,祈长生羽化之道。幽州西有名山曰大安山,仁恭乃于其 上盛饰馆宇,僭拟宫掖,聚室女艳妇,穷极侈丽。又招聚缁黄,合仙丹,讲求法要。 又以瑾泥作钱,令部内行使,尽敛铜钱于大安山巅,凿穴以藏之,藏毕即杀匠石以 灭其口。又禁江表茶商,自撷山中草叶为茶,以邀厚利。改山名为大恩山。仁恭有 嬖妾曰罗氏,美姿色,其子守光烝之,事泄,仁恭怒,笞守光,谪而不齿。

  四年四月,汴将李思安以急兵攻幽州,营于石子河,仁恭在大安山,城中无备, 守光自外帅兵来援,登城拒守。汴军既退,守光乃自为幽州节度,令其部将李小喜、 元行钦将兵攻大安山。仁恭遣兵拒战,为小喜所败,乃掳仁恭归幽州,囚于别室。 仁恭左右,迨至婢媵,与守光不协者毕诛之。其兄守文在沧州,闻父被囚,聚兵大 哭,谕之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自古岂有雠父者,吾家生此枭獍,吾生不如 死!”即率沧、德之师讨之。守光逆战于鸡苏,为守文所败。既而守文诈悲,单马 立于阵场,泣谕于众曰:“勿杀吾弟!”时守光骁将元行钦识之,被擒,沧兵失帅 自溃。守光乃絷兄于别室,援以丛棘,乘胜进攻沧州。沧州宾佐孙鹤、吕兗已推守 文子延祚为帅,守光携守文于城下,攻围累月。城中乏食,米斗直三万,人首一级 亦直十千,军士食人,百姓食墐土,驴马相遇,食其鬃尾,士人出入,多为强者屠 杀。久之,延祚力穷,以城降于守光,守文寻亦遇害。

  守光性本庸昧,以父兄失势,谓天所助,淫虐滋甚。每刑人必以铁笼盛之,薪 火四逼,又为铁刷劀剔人面。尝衣赭黄袍,顾谓将吏曰:“当今海内四分五裂,吾 欲南面以朝天下,诸君以为何如?”宾佐有孙鹤者,骨鲠方略之士也,率先对曰: “王西有并、汾之患,北有契丹之虞,乘时观衅,专待薄人,彼若结党连衡,侵我 疆场,地形虽险,势不可支,甲兵虽多,守恐不暇,纵能却敌,未免生忧。王但抚 士爱民,补兵完赋,义声驰于天下诸侯自然推戴。今若恃兵与险,未见良图。” 守光不悦,及梁军据深、冀,王镕乞师于守光,孙鹤劝守光出援军以图霸业,守光 不从。及庄宗有柏乡之捷,守光谋攻易、定,讽动镇人,欲为河朔元帅。庄宗乃与 镇州节度使王镕、易定节度使王处直、昭义节度使李嗣昭、振武节度使周德威、天 德军节度使宋瑶,同遣使奉册,推守光为尚父,以稔其恶。守光不悟,谓籓镇畏己, 仍以诸镇状送梁祖,言:“臣被晋王等推臣为尚父,坚辞不获,又难推违。臣窃料 所宜,不如陛下与臣河北道都统,则并、镇之叛,不足平殄矣。”梁祖知其诈,优 答之。仍命阁门使王瞳、供奉官史彦璋等使于燕,册守光为河北道采访使。

  六月,梁使至,守光令所司定尚父采访使仪注,所司取唐朝册太尉礼以示之。 守光曰:“此仪注中何无郊天改元之事?”梁使曰:“尚父虽尊,犹是人臣。”守 光怒,投于地,谓将吏曰:“方今天下鼎沸英雄角逐。硃公创号于夷门,杨渭假 名于淮海,王建自尊于巴蜀,茂贞矫制于岐阳,皆因茅土之封,自假帝王之制,然 兵虚力寡,疆场多虞。我大燕地方二千里,带甲三十万,东有鱼盐之饶,北有塞马 之利,我南面称帝,谁如我何!今为尚父,孰当帝者!公等促具帝者之仪,予且为 河朔天子。”燕之将吏窃议,以为不可。守光置斧锧于庭,令将佐曰:“今三方协 赞,予难重违,择日而帝矣。从我者赏,横议者诛。孙鹤对曰:“沧州破败,仆乃 罪人,大王宽容乃至今日,不敢阿旨,以误家国,苟听臣言,死且无侮。”守光 大怒,推之伏锧,令军士割其肉生啖之。鹤大呼曰:“百日之外,必有急兵矣!” 守光命窒其口,寸斩之,有识为之嗟惋。乃悉召部内官吏,教习朝仪,边人既非素 习,举措失容,相顾诮笑。八月十三日,守光僭号大燕皇帝,改年曰应天。以梁使 王瞳、判官齐涉为宰相,史彦璋为御史大夫。伪册之日,契丹陷平州。庄宗闻之大 笑,监军张承业曰:“恶不积不足以灭身,老氏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今 守光狂蹶,请遣使省问,以观其衅。”十月,庄宗令太原少尹李承勋往使。承勋至, 守光怒不称臣,械之于狱。

  十二月,庄宗遣周德威出飞狐,会镇、定之师以讨之,德威攻围历年,属郡皆 下。守光坚保幽州,求援于梁,北诱契丹,救终不至。十年十月,守光遣使持币马 见德威乞降,又乘城呼曰:“予俟晋王至即出城。”十一月,庄宗亲征。二十三日, 至幽州,单骑临城,召守光曰:“丈夫成败,须决所向,公将何如?”守光曰: “某俎上肉耳!”庄宗愍之,折弓为盟,许其保全。守光辞以他日,庄宗乃令诸军 攻之。二十四日,四面毕攻,庄宗登燕太子墓观之。俄而数骑执仁恭并其孥来献, 檀州游奕将李彦晖于燕乐县获守光,并妻李氏、祝氏,男继珣、继方、继祚等来献。 初,守光城破后,携其妻子将走关内依刘守奇,沿路寒疮足踵,经日不食。至燕乐 县,匿于坑谷,令妻祝氏乞食于田父张师造家,怪妇人异状,诘之,遂俱擒焉。庄 宗方宴府第,引仁恭、守光至席,父子号泣谢罪,庄宗慰抚之曰:“往事不复言。 人谁无过,改之为贵。”乃归之传舍。是月己卯,晋人执守光及仁恭,露布表其罪, 驱以班师

  十一年正月,至晋阳,仁恭父子荷校于露布之下,父母唾面骂守光曰:“逆贼, 破家如是!”守光俯首不顾。自范阳至晋阳,涉千余里,所在聚观,呼守光为“刘 黑子”,略无愧色。庄守以仁恭、守光徇于都城,即告南宫七庙,礼毕,守光与李 小喜、郑藏斐、刘延卿及其二妻皆伏诛。李小喜者,本晋之小校,先奔于燕,守光 以为爱将。守光虽凶淫出于天性,然而稔恶侈毒,抑亦小喜赞成。守光将败,前一 日来降。守光将死,大呼曰:“臣之误计,小喜荧惑故也,若罪人不死,臣必诉于 地下。”庄宗急召小喜至,令证辩。小喜瞋目叱守光曰:“囚父杀兄,烝淫骨肉, 亦我教耶!”庄宗怒小喜失礼,先斩之。守光恸哭曰:“王将定天下,臣精于骑, 何不且留指使。”二妻让之曰:“皇帝,事势及此,生不如死!”即延颈就戮。守 光犹哀诉不已。既诛,命判官司马揆备轊椟祭醊,瘗于城西三里龙山下。令副使卢 汝弼、李存霸拘送仁恭至代州,于武皇灵前刺心血以祭,诛于雁门山下。自仁恭乾 宁二年春入幽州,至天祐十年,父子相承,十九年而灭。

  刘陟,即刘纻,初名陟。其先彭城人,祖仁安,仕唐为潮州长史,因家岭表。 父谦,素有才识。唐咸通中,宰相韦宙出镇南海,谦时为牙校,职级甚卑,然气貌 殊常,宙以犹女妻之。妻以非其类,坚止之,宙曰:“此人非常流也,他日我子孙 或可依之。”谦后果以军功拜封州刺史兼贺水镇使,甚有称誉。谦之长子曰隐,即 韦氏女所生也,幼而奇特。及谦卒,贺水诸将有无赖者,幸变作乱,隐定计诛之。 连帅刘崇龟闻其才,署为右都校,复领贺水镇,俄奏兼封州刺史,用法清肃,威望 颇振。唐昭宗以嗣薛王知柔石门扈跸功,授清海军节度使。诏下,有府之牙将卢琚、 谭谋不禀朝命,隐举部兵诛琚、以闻,知柔至,深德之,辟为行军司马,委以 兵赋。唐昭宗命宰相徐彦若代知柔复署前职。彦若在镇二年,临薨,手表奏隐为两 使留后,昭宗未之许,命宰相崔远为节度使远行及江陵,闻岭表多盗,惧隐违诏, 迟留不进,会远复入相,乃诏以隐为留后,然久未即真。及梁祖为元帅,隐遣使持 重赂以求保荐,梁祖即表其事,遂降旄节。梁开平初,恩宠殊厚,迁检校太尉、兼 侍中,封大彭郡王。梁祖郊禋,礼毕,加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又命兼领安南都护, 充清海、静海两军节度使,进封南海王。开平四年三月卒。

  陟,隐之弟也,隐卒,代据其位。及梁末帝嗣位,务行姑息之政,乃尽以隐之 官爵授陟。先是,邕州叶广略、容州庞巨源,或自擅兵赋,数侵广之西鄙,陟举兵 讨之,邕、容皆败,因附庸于陟。又,交州土豪曲承美亦专据其地,送款于梁,因 正授旄钺。陟不平之,遣将李知顺伐之,执承美以献,陟自是尽有岭表之地。及闻 钱册封吴越王,陟耻称南海之号,乃叹曰:“中原多故,谁为真主,安能万里梯 航而事伪庭乎!”梁贞明三年八月,陟乃僭号于广州,国号大汉,伪改元为乾亨。 明年,僭行郊礼,赦其境内,及改名岩。陟僭位之后,广聚南海珠玑,西通黔、蜀, 得其珍玩,穷奢极侈,娱僭一方,与岭北诸籓岁时交聘。及闻庄宗平梁,遣伪宫苑 使何词来聘,称“大汉国王致书上大唐皇帝”。庄守召见于鄴宫,问南海事状,且 言本国已发使臣,大陈物贡,期今秋即至。初,陟闻庄宗兵威甚盛,故令何词来视 虚实,时朝政已紊,庄宗亦不能以道制御远方,南海贡亦不至,自是与中国遂绝。 唐同光三年冬,白龙见于南海,改伪乾亨元年为白龙元年,陟又改名龚,以符龙之 瑞也。白龙四年春,又改大有元年。是岁,陟僭行耤田之礼。陟之季年,有梵僧善 占算之术,谓陟不利名龚,他年虑有此姓败事,陟又改名纻。纻读为俨,古文无此 字,盖妄撰也。

  陟性虽聪辩,然好行苛虐,至有砲烙、刳剔、截舌、灌鼻之刑,一方之民,若 据炉炭。惟厚自奉养,广务华靡,末年起玉堂珠殿,饰以金碧翠羽,岭北行商或至 其国,皆召而示之,夸其壮丽。每对北人自言家本咸秦,耻为蛮夷之主。又呼中国 帝王为洛州刺史,其妄自尊大,皆此类也。晋天福七年夏四月,陟以疾卒,凡僭号 二十六年,年五十四。伪谥为天皇大帝,庙号高祖,陵曰康陵。子玢嗣。

  玢,陟长子也。初封宾王,又封秦王。陟卒,遂袭位,伪号光天。玢性庸昧, 僭位之后,大恣荒淫。寻为其弟晟等所弑,在位一年,伪谥为殇帝。

  晟,陟第二子也。伪封勤王,又封晋王。玢之立也,多行淫虐,人皆患之,晟 因与其弟伪越王昌等同谋弑玢,自立为帝,改元为应乾,又改为乾和。晟率性荒暴, 得志之后,专以威刑御下,多诛灭旧臣及其昆仲,数年之间,宗族殆尽。又造生地 狱,凡汤镬、铁床之类,无不备焉。人有小过,咸被其苦。及湖南马氏昆弟寻戈, 晟因其衅,遣兵攻桂林管内诸郡及郴、连、梧、贺等州,皆克之,自此全有南越之 地。周显德五年秋八月,晟以疾卒,伪谥曰文武光圣明孝皇帝,庙号中宗,陵曰昭 陵。是岁,晟以六月望夜宴于甘泉宫,是夕月有食之,测在牛女之度,晟自览占书, 既而投之于地,曰:“自古岂有长存者乎!”因纵长夜之饮,至是而卒。

  鋹,晟长子也。伪封卫王。晟卒,乃袭伪位,时年十七改元为大宝。钅长性 庸懦,不能治其国,政事咸委于阉官,复有宫人具冠带、预职官、理外事者,由是 纲纪大坏。先是,广州法性寺有菩提树一株,高一百四十尺,大十围,传云萧梁时 西域僧真谛之所手植,盖四百余年矣,皇朝乾德五年夏,为大风所拔。是岁秋,鋹 之寝室屡为雷震,识者知其必亡。皇朝开宝三年夏,王师始议南征。四年二月五日, 王师压广州,鋹尽焚其府库,将赴火而死,既而不能引决,寻为王师所擒,举族迁 于京师。皇上赦而不诛,仍赐爵为恩赦侯,其后事具皇家日历。陟始自梁贞明三年 僭号,右三世四主,至皇朝开宝四年,凡五十五年而亡。

  刘崇,太原人,汉高祖之从弟也。少无赖,好陆博意钱之戏,弱冠隶河东军。 唐长兴中,迁虢州军校。汉祖镇并、汾,奏为河东步军都指挥使。逾年,授麟州刺 史,复为河东马步军都指挥使兼三城巡检使,遥领泗州防御使。汉祖起义于河东, 以崇为特进、检校太尉、行太原尹。是岁五月,汉祖南行,以崇为北京留守,寻加 同平章事。隐帝嗣位,加检校太师、兼侍中。乾祐二年九月,加兼中书令。时汉隐 帝以幼年在位,政在大臣,崇亦招募亡命,缮完兵甲,为自全之计,朝廷命令,多 不禀行,征敛一方,略无虚日,人甚苦之。三年十一月,隐帝遇害,朝廷议立崇之 子徐州节度使赟为主,会周太祖为军众所推,降封赟为湘阴公。崇乃遣牙将李奉 书求赟归籓,会赟已死,唯以优辞答之。

  周广顺元年正月,崇僭号于河东,称汉,改名旻,仍以乾祐为年号。署其子承 钧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太原尹,以判官郑拱、赵华为宰相,副使李瑰、代州刺史 张晖为腹心,寻遣承钧率兵攻晋、隰二州,不克而退。九月,崇自领兵由阴地关寇 晋州,乞师于契丹,契丹以五千骑助之,合兵以攻平阳,又分兵寇昭义。周太祖枢密使王峻等率大军以援晋、绛,崇闻周师至,遂焚营而遁。是岁,晋、绛大雪, 崇驻军六十余日,边民走险自固,兵无所掠,士有饥色,比至太原,十亡三四。二 年二月,崇遣兵三千余众寇府州,为折德扆所破,其所部岢岚军为德扆所取。崇自 僭称之后,以重币求援于契丹,仍称侄以事之,契丹伪册为英武皇帝。及周世宗嗣 位,崇复乞师于契丹,以图入寇,契丹遣将杨衮合势大举,来迫潞州。显德元年三 月,周世宗亲征,与崇战于高平,大败之。崇与亲骑十数人逾山而遁,中夜迷懵, 不知所适,劫村民使为乡导,误趋晋州路,行百余里方觉。崇怒,杀乡导者,得他 路而去,乃易名号,被毛褐、张桦笠而行。至沁州,与从者三五骑止于郊舍,寒馁 尤甚,潜令告伪刺史李廷诲,廷诲馈盘餐、解衣裘而与之。每至属邑,县吏奉食, 匕箸未举,闻周师至,即苍黄而去。崇年老力惫,伏于马上,日夜奔窜,仅能支持。 距太原一舍,其子承钧夜以兵百人迎之而入。及周师临城下,崇气慑,自固闭垒不 出。月余,世宗乃旋军。

  显德二年十一月,崇以病死,其子承钧袭伪位。钧之事迹具皇家日历

  史臣曰:守光逆天反道,从古所无,迨至临刑,尚求免死,非唯恶之极也,抑 亦愚之甚也。刘晟据南极以称雄,属中原之多事,洎乎奕世,遇我昌朝,力惫而亡, 不泯其嗣,亦其幸也。刘崇以亡国之余,窃伪王之号,多见其不知量也。今元恶虽 毙,遣孽尚存,势蹙民残,不亡何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