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山盈被钩搭住,梦中惊醒,急挣扎时,哪里挣扎得脱?只有随他绑起,牵拽着走。约行数里,进城到营房内,复绳加索,捆于柱上,然后带门而去。山盈逆料必无生理,着实苦恼,眼巴巴望天不亮,想道:“若在谷里遭擒遭杀,也还落个芳名。”
正懊恨间,听得语声嘈杂,又见推门,拉得一个缚的军士,道:“今日初次,好大利市,连获两只。此刻将军该上堂换班了,我们解往请功,定然有赏。”
众人称好,将山盈解下,指那军士道:“你们认认,可系相熟?”
山盈低头无语。
那军士看道:“尔系草船上的?”
山盈也不睬他,来到衙前,仰视旗旌,却系浮石字号,心内大疑。远觑堂中坐着一位将官,挠钩手将二人带进,跪禀情由。将官问道:“汝等系什么人,敢做奸细?从实说来,可保性命,若有虚诳,定杀不赦!”
那军士连忙磕头道:“小人系双敖谷把守本关的。昨夜三鼓忽然起火,将草堆尽行焚毁,粮亦烧去七八,今奉差往大营报信,昏黑赶路被擒。现有文书,所供属实。”
将官指山盈道:“你哩?”
那军士道:“他系草船上的,前日误进营门,几乎正法,幸亏大众代他求饶。不知何故,今亦被擒。”
将官正欲开口,左右向前禀道:“樊将军闻得获住细作,来问讯哩。”
只见一员将官戎装自外而入,这将官下座相迎。
山盈定睛看时,好像樊理。上堂同坐。那将官复叱道:“尔这厮立而弗跪,何也?”
山盈大声道:“被擒无非系死,难道屈膝求生么?”
后来的将官听得声音,走近审视道:“尔乃山盈将军么?胡须、眉毛哪里去了?”
樊理见果是山盈,慌解绑索,那员将官亦趋前问道:“莫不是镇守独锁渡的山将军盈?”
樊理道:“然也。”
樊理道:“是甘将军淡。”
山盈笑道:“俱是自家,今我几乎骇死。”
甘淡道:“唐突之愆,容日负荆。”
樊理邀入内堂上席,将奉令劫冠军出口,溯流袭城,昨日方得。仍有白将军抢城辛苦,在署未起,各事说明。山盈亦将奉令差焚粮草的始末告于二将,大笑痛饮。山盈起身道:“要早告别回报。”
樊理道:“沿途关隘俱有浮金兵将把守,哪里去得?”
山盈道:“不妨。适所擒的军士可令禁好,莫伤他性命,将文书、衣裳、盔号俱要将来。”
司席得令,尽行取到。山盈换齐,收好文书,插着藤斧,二将送出南门,转过西冈,经百结关,次日过独锁渡,报到大营。
浮金主看过报文,问郎福厚道:“寡人见浮石军屯三处,并不请战,必有诡谋。子直言其畏惧雄强,未敢加击,谁知是绊住大军,使我将各处军马分来,他却潜行袭进,捣入腹心。相国苦言切勿兴战,子直簧言巧语,以为易图,汝亦信之?今所得皆虚,而所失是实。善后无谋,令寡人不胜愤懑。可即令此军士前去,将焚烧粮草细说与子直知道。”
郎福厚领命出营,使山盈往鸳鸯城报信。石犴与郎福厚道:“粮草焚烧,军安能久!分兵复仇的话属空谈了。”
郎福厚沉吟道:“冠军之事,主上归罪于子大夫与吾,恐于国中难以立足,将营窟于贵岛,未知元帅肯下照否?”
石犴道:“大夫所委,敢不敬遵!”
郎福厚道:“元帅须奏请给大舰归国,可泊于品字城埠岸,福厚将迩日收罗,先行发上,烦收载带回,寄存府内。外有二车,以作赆仪。”
石犴道:“谨领台命。”
乃同入奏请,岛主依充,不在话下。
且说山盈过了梅彩,到滥柿河边跳上渡船,摇到中间,舱里钻出四个大汉道:“果系山将军。”
山盈吃惊。大汉道:“小人们奉客卿将令,隐在此处诱拿浮金传信的人,因见远来形状,便疑是将军,逼近细看,果然不差。若非平素熟识,几乎冒犯。敢问将军眉毛、胡须哪里去了?为何穿着浮金号衣?”
山盈道:“另有道理。客卿在岭上么?”
山盈道:“很好。”
抵岸同登,行过二十余里,方到营门。信恒迎上道:“山将军成功得意也?”
信恒同进参见,客卿扶起,山盈将焚烧粮草,遇着樊、白及假充军士报信到浮金大营,浮金主使转报子直的话逐次禀明。客卿大喜,慰劳道:“这件功劳为最。上日稽成使使前来约降,各城邑人民多有通约,子直不久必定要走。汝到鸳鸯可张大其辞,以速其去。”
山盈领命辞出,行入鸳鸯城,高声朗诉,子直惊惶,召钱锐商量。军吏回道:“有两天未曾醒。”
请金汤共议,回说:“金将军疮原未愈,因前日别金墉等悲痛过度,病又复发,睡在床上莫能起来。”
子直闻言,忧俱无措。
且说金汤因何悲痛过度?乃先时金墉同梁思等分随南路巡警,迨后宗旋奉命召钟受禄及将士回前营御敌,不得刻迟。钟受禄奉命欲行,奈各处所剥卷的货贝,除馈奉郎子之外,犹多囊橐,累赘难速。这五千军士俱不肯代为载负,沿途中要夫四骑,延到南荻村地方,欲以威挟金墉,使令军士代运。金墉回道:“冠军受伤,前营危急,是以召回,小将奉命随大夫巡审,未奉命为搬私件,玩误之罪不应同受。小将先行了。”
说罢打恭,领诸校并五千军士连夜回鸳鸯。钟受禄恨道:“冠军威势强胜百倍,我们轻轻的就将他性命送掉,看尔倔强到哪里去!”
再望天色又将黑了,问家丁道:“这里离何处近?”
家丁查访回道:“离芙蕖二十里。”
家丁飞马到芙蕖,稽成得信,想道:“钟受禄莅任,令各牧宰将库藏积数半开报岛主,半分馈郎子二大夫,又闻回环骚扰,刮剥民脂,囊橐颇肥。今主上专罪郎子钟、罗,罗多材已为众民掳降浮石,今钟受禄之资是天赐我也。暗往取之,败露则全城以归浮石,有何不可?”
计算已定,吩咐副将舒怀道:“可选壮健军士三百名,明晨饱餐,飞往南荻村,小心速为运行,自有重赏。”
令毕,回到私衙,领家丁百名,饱餐毕,往北门转到南来,装扮停当。行十余里,见灯火辉煌,车仗累累,催趱前进,呵叱不止。稽成拔刀当先喊道:“云平岭游兵爷爷到此,代百姓报仇,快将车仗留下,饶尔等性命!”
众车夫齐声呵唷,借势尽行散开,亲随的并兵丁亦俱乱窜逃去。剩下钟受禄单身,欲待要走,无奈心慌骨软,寸步难移。稽成令家丁拣细软车子、担仗取了先走,自己断后。复回身来看看是何光景,只见钟受禄坐在地下道:“稽成,稽成,干得好事!若是浮石兵士,何用涂面?尔涂得面目,尔的喉咙也该涂涂。”
稽成摇头道:“这系一不做二不休!”
将墨烟拭去,抽刀应声而入道:“钟大夫好眼力,看得的确。”
钟受禄连忙磕头。稽成道:“尔便认出是稽成,今在尔面前,尔怎么样处治罢了,任尔叫郎福厚、子直难为我罢了。”
钟受禄只是涕泣求饶。稽成道:“人磕头哀恳,尔肯饶么?”
钟受禄见不是话,爬起身来就走,稽成使刀抡去,正中左肩,负痛跑窜。稽成向前拦腰剁倒。钟受禄喊叫救命,稽成往口上乱搠,又复问他,然后将头割下,再赶回城,即暗使心腹赍芙蕖印绶往浮石投降。
次日清晨,舒怀领着军士行近南荻村,只见许多人在那里叙议。舒怀马到前边,视地下杀死一人,问清系钟大夫,吃惊回报,稽成也作吃惊,即令舒怀收殓,具文申报不提。
再说金墉赶到鸳鸯城,子直问钟大夫,金墉道:“装重行迟,小将奉命立刻赶来。”
未待彼说罢,出候金汤,问冠军疮势,金汤道:“似无妨大事。适闻回国,于葫芦卡被浮石劫去,大约凶多吉少。”
金汤道:“巡将凌洛几乎丧命,等副将持信赶往浮石,船已放远。”
金墉想道:“《地舆志》载,浮石南千溪万涧,综汇归于大河二道,今船行断不出洋,绕猿啼峡,必系由子河口逆流进通明关,水路迂回,溯行迟缓,着自此渡滥柿河过鹪鹩城极南,越鹘休岭而东,经回龙冈而北,由龙爪山折而东南便系断机埠,乃进通明关所必行之路。于兹截住,万无一失。”
金汤道:“我们同去。”
金墉道:“不可。兄同去,鸳鸯无人矣。或冠军得自浮石来,谁人接应?今留扶辂、中蘧侍兄之疾,留汤开等十五弟兄相助守御,弟同余者飞马连夜前往,或者有用,亦不可知。”
乃同众人收拾出城疾驰。
金汤想着冠军凶多吉少,不禁哭泣,自夜至旦。次日疮病复发,幸太医预留妙剂,服之渐减。今闻子直特请,原可出会,因恶其行为,所以推玻子直着急,自往钱锐帐中,看他横卧榻旁,口角涎沫漫流,酒气莫当,大众仓惶。复到金汤帐内来,见倚在床上,扶辂、申蘧起身迎接。金汤道:“病躯不能为礼,大夫休怪!”
子直道:“连日因军务倥偬,致失问候。现今事势颇坏,将军须勉扶持。”
答道:“朝不保夕之病,安能谋国!大夫与罗、钟谋于此,郎大夫谋于彼,何所不中?”
子直道:“将军犹未知么?冠军剖腹,梁思等全军闻信而散,罗大夫遭民掳缚降敌,溪敕已失,金墉闻召急回,钟大夫为盗所杀。适闻双龙全军尽没,天印先报得胜,进攻猿啼峡,后久未闻信息。今主上召直回国,敌营逼迩,将何为计。”
金汤道:“罗、钟如此了结,只可惜失却秦吉等诸将。今召大夫旋旆,鸳鸯恐难守矣。”
子直道:“这时候尤顾得鸳鸯么?敌人三处屯兵,眈眈虎视大营,品字城被占其二,金城坐瞰百结关,龙逊暗入丹凤,若非相国归来,龟息早属浮石矣。刻又报双敖谷粮草遭焚殆尽,平无累袭至白龙,难道将军都未闻么?”
金汤道:“小将病在营内,哪知一变若是之极?大夫往日以冠军为事,此刻何须踌躇!瓦已解矣,安能复全?只好遵命归去。”
子直道:“今信恒屯兵于东门相近,正虑不得到独锁渡。”
金汤道:“不得到也要到,且有兵士万余,岂无力杀敌?”
金汤道:“可分三千兵交小将据守资重,可无恙也。”
子直道:“犹有馈郎大夫之物,必须带行。”
金汤道:“细软非辎重广多可比,今晚使申蘧引兵一千,立寨于要道,扶路引兵五百扎于滥柿渡口,大夫率众携囊,放心归营。再令汤开等率骑兵于城外遥遥护送可也。”
子直大喜,将粮饷器用物料尽数存留,健将私物收囊贮橐,申蘧、扶辂领兵出城。
次早,金汤令汤开率一千人马列阵濠外。子直使视钱锐,宿醒虽解,步履尤带跄踉,乃使坐于后车,安然过滥柿河。申蘧、扶辂、汤开等十五将轮流巡城,又将三千军士分作三起,派三百名守东关,三百名守西关,四百名巡守女墙,五百名防备替换,五百名休息,五百名郊外采取,五百名护卫,三十二个时辰换班。号令已定,将士无不欢跃,同心协中。
再说子直渡滥柿河,过梅坪,望见大营方才放下忧惧。先使通报与郎福厚的家丁,回来道:“郎大夫在帐外候,有话说。”
子直心中老大吃惊。进营见郎福厚招手,连忙轻步至郎福厚跟前行礼,福厚摇手道:“此刻仍作这些虚文么?主上为兵散城失,俱怪到尔,我虽知向为罗、钟所误,二人今俱死亡,尔我更推谁来?今主上闻报龙逊兵断桂子壑,意欲退兵,因浮石三路军营日日延进,又恐为其所乘,着实慌急。进营须要小心!”
子直道:“是。尚有托庇所收东西,除先送外,余者现在。”
说罢去了。子直方报名朝见,浮金主勃然变色道:“好参军!七百余里之地,原璧归赵,反贴五百里疆土与他人,兼之归途被截,善后无谋,俱大夫之功也!还有何颜立于人世?”
子直奏道:“臣愚昧,误中反间计,今愿殿军保护以赎前愆。”
浮金主允奏,令诸军尽行拔营,挨次回国。又令独锁渡、百结关二处加兵把守,毋得动移。
不表军校收拾起身,再说山盈到鸳鸯报过于直,营外将士多来询问,放作仓惶之状,张大其词,将士闻者,无不惊惧。山盈只推回大营缴令,却潜归浮石禀复。客卿道:“汝可同田受禄领三百兵,用浮金章号往复独锁渡。”
山盈受命而去。又传令与古树冈齐修营寨不动,留老弱看守,领军密过水泥渡,于束腰镇靠冈依林下寨,多张旗帜金鼓,有浮金兵过,归师勿遏,惟尾而驱之。待其行尽,即顺流出口逆上,赶奔品字城,帮助白交等。又传令何舟留何方楼守营,带二子分兵收复独锁渡以西城邑,一面报与岭上西庶长防备拿汤,一面传各营束装,待子直兵过,随后蹑之,诸将士遵令。
半夜时分,巡军警报,鸳鸯不知多少军马出城。少刻又有报到,言敌人离营前二里总路口下寨河边。又报敌人屯扎于渡口。信恒禀道:“子直走矣。请速掩之,辎重可尽得也。”
客卿笑道:“彼以二军分踞于路口、渡口,盖虑我掩之耳。必是先锋,击之未便,然彼恃此断不夜过,定在明晨始安然而走。子直虽无能为,其将士犹多子邮所亲教者,勿得轻视。将军欲见功,即领兵五百,由下渡过河,伏于梅坪近处,待子直行过,从而趋之,梅坪可复也。”
信恒答应,带兵过河,天已大亮,于绣草墩隐匿,不见动静。守待半日,始有敌兵结队而行,步骑约万余人,徐徐过荆信恒蹑至梅坪,守将蒙供远送子直,营内无主,见敌兵到,俱乱窜四散。信恒不劳只矢占了梅坪,就便扎寨。蒙供回到半路,遇见逃脱的军士惊慌奔来报道:“将军送子大夫离营后,敌兵杀到,诸人不能抵当,都逃散了,小的特来报信。”
蒙供听得,惊讶无措,后面接踵报道:“浮石将官旗上现出‘信’字,定系原日鸳鸯城守将信恒。”
蒙供转马出山,加鞭数次,到得营前,浮金主同大军俱已过渡,只有子直勒兵严装,见蒙供道:“先领所贶,当请回坪,如何又来?”
蒙供道:“小将护送之时,敌将信恒随后袭占梅坪,小将原欲攻夺,奈军士尽散,独力难支,是以特请大夫发兵。”
子直惊道:“尔还不知信恒的厉害?岛主有命,令各处将士归国,今大军已行,众心思家,还要梅坪那个荒林做甚么?可同我过渡去罢!”
蒙供听请,如同接得赦文。
子直出营,正欲上船,只见纷纷残兵络绎而至,看时,却系所保举同桂新守青草城的副将贾邕。慌问道:“桂新何在?”
贾邕道:“敌将何舟杀到青草,小将意欲护主上回国,桂新不从,城内民变,开门纳何舟兵将,桂新被杀,小将见势孤弱,只得还营请命。”
子直命同蒙供为殿军,自率将士渡毕,再用缩地镜看对岸,犹有百十军士带着辎重,便令贾邕道:“可放船渡来,协守独锁城。”
贾邕去讫。
子直领军前进,将到束腰镇,忽有鼓声,急令屯扎。探骑探得鼓声发自林中,且有旌旗招展,子直道:“这是疑兵计,且拔营齐进。”
过葫芦卡,闻得人声嘈杂,鼓声又起,回看却系一彪雄军,如飞追赶。子直慌令辎重车仗快走有赏,军士挤压而行。道狭人众,纷纷跌落两边深涧,车坏马倒,沿途堆塞,俱不能进。钱锐翻倾涧内,头碎腰折而死。蒙供勉强挨到后面,看那敌将,却系贾邕同着军士。蒙供道:“这兵将是何处的?”
贾邕喘得半字也说不出。子直亦到,贾邕始吐声道:“先时对岸将士并非本国的,乃浮石山盈领军假装着。渡上独锁城,就脱去外盖杀将起来,小将亏得坐在舱中,这些军士都是逃过河的,闻守将马象已被砍死,若非将船收泊东岸,山盈已赶上了。”
蒙供道:“闻彼能于水底过得五七昼夜,手下精兵又多,岂愁无渡!”
子直道:“不管他!先使飞骑报上百结关,我们且到前面入隘安营,明日再行。”
军士得令,缚车扶马,行到岭脚,辎重俱进结内安宿。令蒙供、贾邕屯扎于口,次早陟行进关。
忽闻连珠炮响,举头望见外面峰间俱排列着敌兵。守将席乔道:“主上原欲驻扎于此,因见飞炮打损女墙,惊惧,过洋于交纽关驻扎,留令箭命大夫守关。”
强勉应道:“这里得之非易,胡可轻弃。然须将所失品字二城收来,气势始通;如取不回,则系绝地,粮饷何由而至?”
席乔道:“大夫明见,小将请发付兵马,往复二城。”
子直道:“尔去,他们哪肯出力?待我统领诸将攻打取得,然后着尔等分驻可也。”
席乔低头退下。
子直当日见炮声不断,寝食难安。次晨令所带军士车仗尽行下岭,逾陵越阜入得品字中城,问守将蒯完道:“三城如何失去其二?”
蒯完道:“左城初为敌人所袭,右城贡盈素知白、樊二将不睦,当得大户送款,请为内应,贡盈邀复左城。小将疑其有诈,劝毋轻听。贡盈恃勇,黑夜领兵前往,到得濠边,并无动静。贡盈令军士过吊桥,梯肩而登。忽闻梆发,牡火齐明,箭如雨点,军士多被射伤。贡盈情知中汁,连忙奔回,到城门口,只见樊理自内杀出,贡盈欲投中城,半路遇见白交,拚命冲脱,过洋去了。右城因此亦失。”
子直道:“左、右二城不复,中城岂能安枕!明朝汝领劲兵三千取左城,贾邕领劲兵三千取右城,蒙供兵一千于洋边往来巡察,蒙新、冒德领兵二千观势接应。”
五将得令,次日率众齐出。
蒯完往左城,诡对将士道:“诸公皆冠军所亲爱,今樊理、白交乃劫冠军者,我素欲绑戮之,恨无帮手,今得诸公复仇之志聚矣。”
将士闻言泣下道:“敢不竭力!”
蒯完又道:“白交系浮石有名猛将,只可计擒,难以勇敌。今将兵分作三阵,亦如品字形状,旁两军结降勿进,待我领中军入战,佯败诱他前追,两军自后截杀,我回军共围而击之,蔑不胜矣!”
将士依令排成三阵,蒯完率众左城下,白交领兵一千驰出,蒯完迎斗数合,实抵不住,转马奔走。白交素知蒯完兵弱将怯,虽见两边有阵,哪里在意,直追过来。二阵环合,蒯完回头围裹周密,困于核心。白交左冲右突,腿受四枪,背着两箭,所带军士俱被重伤,终莫能冲溃。白交惊道:“蒯完何大变若此?系我欺敌,自取杀身。”
正在危急之际,忽见雄兵自东南如飞而至,却系浮石的旗号。当先五骑,奋勇加鞭杀入阵中。浮金分兵迎战,蒯完指挥军士,不防流矢射到,穿通两颊,滚落尘埃。将士舍白交,火速抱起,扶于马上保护而去,浮石兵将亦回城。
这救白交的乃系齐修,因奉令逐过浮金归师,即星夜出口溯来,风顺水便,直到岸边,恰好遇见相杀。
再表樊理在右城闻得擎鼓,登城观望,见贾邕领兵杀到。将士欲出迎敌,樊理道:“其初至,锐气正盛,且缓以待其衰。”
贾邕见闭门,只道樊理法战,拍马濠边,往来驰聚,叫骂不休。墙上将士个个愤怒,樊理持弩道:“我为诸公酬之!”
亲自发机,贾邕同马齐倒,却系射中右腿,余劲并入马腹。将士开门抢夺,已被浮金救去。樊理掩杀一阵收军。
贾邕右腿受弩箭穿,左脚又被倒马压折,呻吟不绝。子直见二将俱伤,心内好生忧懑。蒙供缴令报道:“巡至下渡口,获着大舰五艘。”
子直道:“汝可领将士登舟泊守。”
又见席乔奔至,子直惊道:“百结关想系失了。”
席乔道:“自大夫离后,金城昼夜两边攻击,大炮将房屋击碎,兵将莫敢拒御,彼便拥入,军士皆逃,小将难以独守,只得退回候令。”
子直想道:“百结关既失,这系孤城,岂能存立!”
乃修书过洋问郎福厚,一面尽将所蓄带上大舰静待回信,以便归国。探骑飞报:“浮石金城得了百结关,又同信恒合兵杀奔品字城东。”
子直与蒙供道:“幸亏见机得早,不然亦受围困矣。”
又有马报:“左、右两城俱屯兵于濠外,金、信二将围打中城矣。”
子直令将渡船收来,同开到洋中下锚。当晚接得郎福厚复札,大略言:岛主怒甚,连他不知将来何样,足下须自斟酌。子直大惊道:“泰山崩矣!”
欲往浮石投余、包。蒙供道:“不可。罗多材为浮石所获,或供出余、包招兵,彼等尚难自保,焉能顾人?闻双龙边岭峭如壁立,东西两口有九区八十一湾、三十三天等名目;天印四面悬陡,洞门夹道,皆是奇险,当往二处暂时躲避,以视机宜。”
子直乃令各舰转舵向南。
再说客卿令信恒去后,次日午时探马报道:“敌国兵马尽过渡去。”
客卿与裨将权弘等道:“子直细软俱行,粮饷仍存于此。兵少而精,城坚而险,食用足备,人心合齐,未可议也。”
又有探马报:“芰头城百姓推老将娄嘏为主,杀死浮金守将阴昂,敌兵俱溃,娄嘏改易旌旗,使役禀情号令,随后当至也。”
又有探马报:“青草城百姓见何将军到,争开城门。何将军斩了浮金守将桂新,安民抚众,又引兵他处,收徇左右。”
探马纷纷报到,或是杀死敌军,或是敌将惊惧逃走,或系百姓见本国兵到出迎,或系临阵斩将,或系攻破城池,陆续不绝。未曾两日,独锁渡以西州邑数十俱收复了。客卿亦随地选偏裨把守。
第三日,何舟同二子到营缴令,客卿令何舟率何方楼,领裨将八员、兵三千,靠云平岭下寨,以保护各处而防金汤;何靛、何臯随营听令。又命权弘守青草,桓槎守溪敕,调杨初守鹭鸶,何舟臂膊稍好,可守芙蕖,俱受何舟约束。又使稽成守水蛇渡。再拔寨过河,到梅坪带信恒同渡独锁。
次日上百结关,金城的牙将宗政、公观于岭头迎接,禀明:“得关,金将军实时往攻品字城。”
客卿登带星峰纵观,西去紧接云平岭,东望浮金,诸峰峦隐隐可见,忆念故土剑阁黟山,好生伤感。回关进兵品字中城,金城、齐修等参见。客卿令众撤围,请主将回话。城内贾邕、蒯完受伤,不能登埤,原守相默年耄发痰,步履维艰。客卿待过多时,见无答应,便令队长与谯楼上将士道:“主将已去,粮饷不多,况孤军悬于绝境,有燃眉之急,乏救援之兵,岂待智者而后知万难守也?今与汝大众约:欲归则备渡船以待;不欲归,则离二百里洋边有城,其名涛山,可移屯于彼处。如畏言归又惮移屯,而此城为本国往来要道,势在必复,唯诸卿谅之!”
谯楼将士将这篇话报入衙内,相默与贾邕、蒯完道:“仆本安闲居家,忝与郎大夫瓜葛,因此缺美、俸重、事简,使出受任。仆素不知笔如何捉,箭如何发,今危迫之时,只得直道其行与止,请二位将军定夺!”
蒯完道:“隔洋单城万难久守,但去又恐被邀截。贾将军主意若何?”
贾邕道:“蒯将军所见极是,此刻实无决断。众将士中多有闻冠军谋略者,可问彼等参之。”
蒯完道:“是也。”
出来询访,当有队首侯功答道:“将军欲守,则与城俱碎;欲归,则结阵而渡。兵士唯令是从,何敢有二?”
蒯完道:“留是万不能留,渡又恐其截劫,是以犹豫耳。”
侯功道:“这就容易了。与其坐令待毙,易若渡而于死中求生!”
回对相默、贾邕说了,令众军结束,次日起程,使侯功到浮石营中回信。
侯功道:“敝邑不幸,忠侯同朝。寡君明人之恶而暗己之恶,兴兵又自折其股肱,以致功业败于垂成。今蒙开导,二三子咸愿归国。敢假渡以济,愿将军无斑!”
客卿道:“事以信立,今爽约于诸将军,他日出言,其谁肯听!”
侯功拜谢回城,复请蒯完先领二千兵士上船。派定,相默、贾邕上车,共八千余人,齐出渡洋,回到浮金埠边,先报明,与守将验过兵符,始放上岸,进交钮关待罪。
浮金主召问来历,又问:“子直何以不见?”
蒯完道:“于大夫前已同蒙供等回国矣。”
浮金主令查望远楼,将官奏道:“昨日有数艘陆续往南洋行,不知是子大夫否?”
浮金主问郎福厚道:“子直逃往何处去了?今浮石已二路袭入腹中,兰花岩虽亏相国夺回,而天印遭焚,半桅不返。浮石客卿、金城、信恒屯于品字,意在渡洋与二路相应,若轻去此,龟息城以西非国家有也。寡人视关外南有山名曰堆甲,北有山名曰兜鍪,皆险峻难攻,应分兵屯扎,以成犄角。诸卿谁为寡人守之?”
裨将时务达道:“微臣愿死守一山。”
郎福厚思道:“岛主宠爱近日渐衰,烛者几乎素又与我冰炭,子直、罗多材、钟受禄、单凤、稽成、钱锐及后各城守将皆我荐进,今败者败,降者降,死者死,我何颜立于朝上?前曾寄顿于石犴,今何不借名守山,好则可以邀功,否则潜往双龙,水途亦近。况先已令心腹回家,嘱军小心赴双龙,见机潜逃,可以无忧。”
当下,浮金主复问道:“二山须二人同守方好。”
郎福厚应道:“微臣愿死守兜鍪。”
浮金主喜道:“二卿可各带兵三千,分驻南北,寡人无忧矣!”
时务达奏道:“事关犄角,实属紧要,郎大夫恐不能亲当矢石,斩将摧锋,愿主上另选良将,留大夫以备帷幄。”
浮金主道:“良将何人?卿试举之!”
时务达道:“微臣所知,杨善可用。”
浮金主勃然道:“营中大小将官奚止数百,竟俱无用,偏偏注意于不在此处之少年杨善,诚寡人所莫解!”
郎福厚领命挑选,时务达亦只得带兵三千往堆甲山去。
再说客卿自浮金将士渡洋后,入城安民,休息三日,令金城镇守百结关,驻扎品字城,遥为声援;令信恒为先锋,领兵三千,何靛、何臯各带骑兵五百,同先渡洋;自带诸将士随后而进。
信恒得令,见系正西风,便把十只空船多插旗幡,联成一片,扯起帆篷,乘夜前驶。将到东岸浮金水营内,矢炮齐发,风势愈猛。将士大惊,俱退归陆寨,并力发炮放弩。及停止涯边,方知俱是空船,全营夺气。少刻又如旧驶来,只道系前番故计,狐疑观望。忽见舱中跳出军士,持盾使刀,如飞腾跃。
连忙阻拦交架,后船又至。步骑奋勇齐登,杀得落花流水。客卿安然上岸屯扎,信恒等收兵回营,参见禀道:“适擒得敌军审问,浮金主仍在交钮关,命郎福厚、时务达分守兜鍪、堆甲。”
客卿道:“谍得浮金前日使郎福厚守兜鍪,福厚尽选锋锐以从;使时务达守堆甲,将士俱属派拨。今路道崎岖,我若前往,则这两路兵冲截为患。必须取得一山,然后议进。”
信恒请道:“小将愿往。”
客卿道:“兜鍪兵虽精,然无足虑,将虽庸,急取却难。时务达先授偏厢将军,因远郎子而降为裨将,其志略已见一斑,况系烛相国所甄拔,定有过人处。幸其所居之山隘而险小,兵非精练,攻取较易,舍之则为害兹深。我意取得时务达,郎福厚无能为也。”
信恒等齐声道:“客卿高见,小将等侍候。”
客卿令甘淡同游光、雍伸领五百军士扎寨于路口,以防郎福厚救援。令田受禄、何臯、蒲倜、班伟各带军士三百,分头小心上堆甲;龙街领军士一千,伺察有先得路者,赶紧接应。诸将遵令而去。
却说时务达领兵三千,令多负粮饷,到堆甲山。履视团回俱系累累迭迭的大小峰头,无可安屯之处,惟半腰平坦,乃筑石垒,派军士分班轮守。又置队于山顶瞭望,见浮石军马过洋,杀散水陆士卒。安营方毕,即分兵四路奔来。副将便令抛石发木,时务达道:“非六十步内,毋许妄用。”
恰恰何臯先到,将近壁垒,梆声响处,滚木石块充数打下,何臯令军士躲避,自挺长戟在前挑拨。无如愈拨愈多,转身不得,竟被积压而死。三百军士却俱逃脱,回营报信。田受禄、蒲倜亦受伤而返。班伟绕近寨前,门忽大开,一将领军使耙杀出,班伟让于宽处,二合刺死那人,便赶杀人。又见一将挥鞭迎到,班伟接战,抵挡不住,渐退林边,为树根所绊,手内金枪稍松,来将双鞭盖下,遮格慌乱,脑碎而死。先使耙被杀的,系浮金大将陈彪,后用鞭击死班伟的,乃时务达。龙街先知班伟已得路途,领军随赶抢山,恰好逢着败军。龙街不顾,仍然争上,无如木石难当,只得退回。
客卿惊道:“何物狂徒,伤吾两员健将?”
因细问山形寨势,晚间呼何靛、郭昱吩咐道:“时务达筑垒于半腰,顶上自设有军瞭望。何靛领虎翼军百名,趁夜于后暗袭山头,将敌军士尽行杀死,取其衣甲,假作了军。若见有兵取山,时务达出寨,即衔枚奔入,挡住归途。郭昱领狼头军三百名接应。”
二将得令。再使信恒领军士五百名,带裨将游丸、苍敏、储杏、宫靖由西路上山:“天亮时到垒边讨战,彼迎缓迟,愈须防之!”
又令原峤、翟授、瓢晟领兵仍于旧路,择可避木石处屯住:“见信恒胜,无庸往助;若不能胞便向前夹击。”
诸将各领令去讫。
信恒晓时到山,使军士加餐,稍歇再行。及到垒前,见旌旗齐整,却无兵将应敌。信恒也使众养息,轮流大骂,敌人亦不答应。及至下午,突然炮响门开,雄兵飞出,时务达当先。
信恒使双戟迎斗。二个战到酣处,忽闻发喊,时务达知系有变,撇了信恒赶回,垒内将士纷纷逃出。正是:逃营叛主恩何在?去国登航势亦穷。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