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译文:《句》
鸾山配凤岭,金水对银阬。
夜阑犹有梦,明起正忘倦。
诗意:这首诗以鸾山和凤岭、金水和银阱作为对比,表达了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追求,以及对生活的热爱与不懈努力的精神。
赏析:这首诗通过对山和水的对比描绘了一个美丽的景象。鸾山配凤岭,形容两座山峰不仅高耸、美丽,而且相得益彰,彼此相互衬托。金水对银阱,形容流淌的水有如金子一般贵重,而洼地则如同银子一样美丽。这种对比烘托出了山水之美的壮丽和宏伟,表达了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追求。
诗的下半部分表达了作者面对美景所产生的感受。夜阑犹有梦,表明作者在夜晚对美景产生了幻想和遐想。明起正忘倦,说明作者在清晨醒来时,对美景的向往和对生活的热爱依然不减,不感到疲倦。这种积极向上的精神与对美景的向往相结合,赋予了诗歌以积极向上的情感。
这首诗通过对景物的描绘和对作者的感受,寄托了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和热爱。同时也传达出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让人对美好事物和生活充满向往和热爱。
题九鲤湖九首 其一 雷轰。明代。佘翔。水晶宫殿压青山,隔断红尘霄汉间。湖上雷声轰不住,长疑仙子驾龙还。
闭门。宋代。陆游。衰疾厌厌不易医,闭门惟与睡相宜。狂曾忤物慵迎客,瘦不胜衣悔作诗。数简隐书忘世味,半瓯春茗过花时。寂寥终岁君无诮,正是幽居一段奇。
九月十日宿下关驿书怀。明代。童轩。西风吹冷思绵绵,老去诗篇只漫传。半夜邮亭鸡唱去,十年歧路马蹄穿。梁王宫殿生秋草,蒙国河山起暮烟。薄宦驱人何日了,欲将心事问苍天。
题息斋墨竹图。元代。元明善。玄卿口哦子昂诗,手持仲宾墨竹枝。此诗此画真两奇,似为玄卿写幽姿。日光不下云扃暗,元气歘忽寒人肌。枫林青青少陵梦,无乃泽畔逢湘累。楚江小月晃初夜,淇园苦雨秋竹迷。二妃弹瑟泪如雨,幽壑龙潜春欲飞。天路迢遥独后来,黑雨挟风山鬼啼。老气盘空根彻泉,地灵上诉玄冥悲。摩挲老眼久知画,恍然吾与□物移。挥杯三叫我非狂,墨沈翻江江竹辞。
赠春山李侍御。明代。边贡。往岁麻衣出宋中,黄巾流乱太行东。天王诏下军符急,御史兵来贼垒空。筹策自同诸葛亮,谏书人比息夫躬。可怜回首过逢地,万井春烟袅暮风。
已亥杂诗 187。清代。龚自珍。云英未嫁损华年,心绪曾凭阿母传。偿得三生幽怨否,许侬亲对玉棺眠。
题西山灵峰感应寺。宋代。蒲寿宬。路入灵峰西复西,桄榔叶暗古招提。山僧更在云深处,花落苍苔幽鸟啼。
馀杭初出陆。宋代。范成大。村媪群观笑老翁,宦途何处苦龙钟。霜毛瘦骨犹千骑,少见行人似个侬。
瓜步两绝。宋代。李流谦。颠风恶浪雨喧豗,往事愁中一笑咍。江上有人来吃酒,故庆虎子是琼杯。
秋日海上书怀(丁酉岁作)。明代。袁凯。寡妹城西消息稀,老夫漂泊几时归。朝廷计议知何意,丞相征行事已非。东去鲸鲵方作横,南飞乌鹊正无依。可怜白发孤村里,终日哀哀赋《式微》。
三友。宋代。郑清之。松号大夫交可绝,梅为清客志相同。英英凤实卑余子,楚楚龙孙过乃翁。晚际一弓櫜素月,署中千斛粜清风。小轩正欲供晨坐,付与遮拦晓日东。
即事口占。清代。缪烜。强将浊酒涤烦襟,聚散无端慨盍簪。独立斜阳情一往,满庭飞絮又春深。
送贾谟赴共城营田。唐代。姚合。上国羞长选,戎装贵所从。山田依法种,兵食及时供。水气诗书软,岚烟笔砚浓。几时无事扰,相见得从容。
赠慧庵老友。明代。张穆。宿根犹记紫虚遗,方寸如冰只佛师。乱值红尘蒙面日,静观流水悟心时。鹿门自作团圞乐,花国先培九品基。遥忆国清寒拾侣,明明瞒得醉人知。
入溧水界阅堠子。宋代。杨万里。才入溧水界,休教勤吏民。是谁差堠子,久立待车尘。苔藓今仍古,风霜秋复春。不知双与只,迎送几行人。
浮游花。明代。高启。宛宛庭中花,狂风忽吹去无涯。上入逍遥之云天,下没惨淡之泥沙。开落本同何足叹,升沉偶异自堪嗟。
渔父词 其四。元代。胡奎。大江西去是,庐山云白山。青罨画间彭,蠡泽海门关。莫待风波及早还。
力仙 其二。宋代。徐积。挟虎搏蛟良有力,扼断鲸咽批豹额。虎豹虽狞却易防,蝼蚁口中藏剑戟。
秦淮晓发,挂云帆十丈,天风如箭。一碧湖光三十里,落日水平天远。系马维舟,买鱼沽酒,杨柳人家店。轻寒袭袂,淮南春色犹浅。几度暮鼓晨钟,南来北去,游子心□倦。芳草萋萋天际绿,怅望故人应转。翠袖偎香,锦筝弹月,何处相留恋。有人独自,灯花深夜频翦。
酹江月 任御史有约不至。元代。萨都剌。秦淮晓发,挂云帆十丈,天风如箭。一碧湖光三十里,落日水平天远。系马维舟,买鱼沽酒,杨柳人家店。轻寒袭袂,淮南春色犹浅。几度暮鼓晨钟,南来北去,游子心□倦。芳草萋萋天际绿,怅望故人应转。翠袖偎香,锦筝弹月,何处相留恋。有人独自,灯花深夜频翦。
紫骝马。南北朝。张正见。将军入大宛,善马出从戎。影绝乾河上,声流水窟中。似鹿犹依草,如龙欲向空。须还十万里,试为一追风。
除夕次山斋韵 其二。明代。林俊。盆火沈将断,村田调正和。岁归成局促,春望未蹉跎。气转庭先绿,年颓鬓易皤。小来催大往,伸缩竟谁多。
闲居和云屋道士。宋代。文天祥。一樽聊共此时心,文字追随落醉吟。仙子楼台修竹外,行人冠盖画桥阴。一年芳草东风老,五月空江夜雨深。且作兰亭欢喜集,更论谁后又谁今。
刘寺庭犀盛开。宋代。释居简。凤井庭犀玉载腴,楼前楼后著花初。不须素幌萦檀篆,只放鲜风入绮疏。恨弗同寻姑射住,却疑僦得广寒居。露零夜老秋衣薄,独自裴回绕屋除。
春日登楼遇雨。唐代。杜荀鹤。忽地晴天作雨天,全无暑气似秋间。看看水没来时路,渐渐云藏望处山。风趁鹭鸶双出苇,浪催渔父尽归湾。一心准拟闲登眺,却被诗情使不闲。
故南台侍御史周公挽辞。元代。王逢。周氏饶望族,自宋世德茂。鹤林卧麟冈,山脉萃芝秀。笃生侍御公,犹坰在天厩。襁抱器太父,青佩齿国胄。诸经内沦浃,百氏旁研究。鸾凤暂枳栖,鸳鹭寻羽簉。冰衔十职馆,相府六衣绣。荐掌西曹兵,雨听南垣漏。滦京侈篇翰,海岳肃笾豆。太子端本时,古传躬口授。遂致问龙寝,罔或爽鸡候。江东遭乱去,吴下为时救。非同使尉佗,常存谕廷凑。时将巨寓公,垂白竟拂袖。朝廷整风纪,坚志起不复。嘉鱼兼莼菰,小坞矗岩岫。短筇杖琅然,消摇几心噣。齐云楼始毁,承露盘既仆。新亭对泣暮,锦衣独归昼。禄赐无嬴金,乡饮惟醇酎。含凄歌《黍离》,委顺正丘首。孔戣真伯仲,张纲孰先后。逢也楚狂人,频年展良觏。拙诗序高父,家训赞大籀。楷书《河清颂》,俨若临九奏。兴来赫
颂古一百则。宋代。释正觉。森罗万象许峥嵘,透脱无方碍眼睛。扫彼门庭谁有力,隐人胸次自成情。船横野渡涵秋碧,棹入芦花照雪明。串锦老渔怀就市,飘飘一叶浪头行。
沁园春。金朝。王处一。元禀仙胎,隐七岁玄光混太阳。感东华真迹,飘空垂顾,悟人间世梦,复遇重阳。密叩玄关,潜施高论,皓月清风炼一阳。神丹结,继璇玑斡运,羽化清阳。欣欣舞拜纯阳。又虚妙天师同正阳。命海蟾引进旌阳。元妙古任安,尹喜关令丹阳。大道横施,驱云天下,绝荡冤魔显玉阳。诸仙会,讲无生天理,空外真阳。
送李溟秀才西行。唐代。许浑。万里不辞劳,寒装叠缊袍。停车山店雨,挂席海门涛。鹰势暮偏急,鹤声秋更高。知君北邙路,留剑泣黄蒿。
同武都阃游圭峰。明代。区越。玉台登望自郊坰,也逐元戎小队行。古寺蘼芜荒院落,行宫花草杂丹青。雨馀行径泉分溜,风入松林鹤载鸣。凭仗天威清海际,目中铜柱更分明。
城山六言四首。明代。盛时泰。曲涧鱼游碧藻,寒莎蛩响千林。西社归因卖畚,东邻出为修琴。
杂歌谣辞 其十二 步虚词。唐代。韦渠牟。道学已通神,香花会女真。霞床珠斗帐,金荐玉舆轮。一室心偏静,三天夜正春。灵官竟谁降,仙相有夫人。
九江逢卢员外。唐代。韦庄。前年风月宿琴堂,大媚仙山近帝乡。别后几沾新雨露,乱来犹记旧篇章。陶潜岂是铜符吏,田凤终为锦帐郎。莫怪相逢倍惆怅,九江烟月似潇湘。
雨二首。宋代。曾几。薄晚初沾洒,清晨更惨凄。鱼寒抛饵去,鸦湿就檐栖。幽润溅溅溜,长堤浅浅泥。一杯持自贺,吾事在锄犁。
哀台湾 其二。清代。张秉铨。记曾巨舰赤嵌开,早识东彝伏祸胎。海外情天难补恨,人间劫火忽成灰。险随虎踞龙蟠失,忧逐山穷水尽来。枉说请缨旧儒将,沐猴终竟是庸才。
江城小馆共飞梅,笑值高楼向夕开。百鸟投林天未暗,万山戴雪月将来。
盘堆藕蔗供我饮,字绾龙蛇待律猜。明日两舟乘兴至,宜兴令尹煮茶陪。
子荩太史之归也侍庆有馀间值雪初下乃邀我六逸觞于寿芝楼中余醉而抽赋。明代。徐渭。江城小馆共飞梅,笑值高楼向夕开。百鸟投林天未暗,万山戴雪月将来。盘堆藕蔗供我饮,字绾龙蛇待律猜。明日两舟乘兴至,宜兴令尹煮茶陪。
公无渡河。明代。詹同。江上春来风雨恶,大浪小浪江中作。一苇之航何足云,荡漾中流几飘泊。人鲊瓮,鬼门关,下隔深渊咫尺间。饥蛟食人骨如山,公无渡河当早还。
送澹西堂之海幢兼寄阿首座二首 其二。明代。释函是。不信遥山更有愁,苍茫烟树越王州。见携孤策辞林鸟,知共何人上海楼。潮带残阳归客艇,月随零露下蘋洲。萧萧朝暮孤峰外,极目长天空白头。
使日杂诗 其十九。清代。郑孝胥。百岁才馀廿五年,任他修短且随缘。英雄花月应同尽,莫向人间叹逝川。
题慈照坦上人房应山阁。宋代。释文珦。禅心直以山为体,不与终南捷径同。吟久白云生曲槛,定回明月在前峰。子牙钓石临溪古,博望槎源与汉通。自有山灵回俗驾,几人於此得相逢。
吕城与苏庭藻饮。宋代。周孚。俗物败人意,子来真醒心。陆沉何用叹,白堕不妨深。老去惭连璧,情亲记断金。归途更清绝,天迥月低林。
尊前一笑,问梅花消息,几枝开遍。咳唾随风人似玉,寒夜春生酒面。故里天遥,殊乡岁晚,忍对骊驹宴。无情潮汐,可能为我留恋。
目断雪棹烟帆,匆匆轻别,岂是如鸿燕。要趁盘椒供燕喜,舞袖斓斑双旋。屈指重来,扬鞭催去,想在金銮殿。云萍无据,莫辞蘸甲深劝。
念奴娇(次朱制参送其行)。宋代。赵以夫。尊前一笑,问梅花消息,几枝开遍。咳唾随风人似玉,寒夜春生酒面。故里天遥,殊乡岁晚,忍对骊驹宴。无情潮汐,可能为我留恋。目断雪棹烟帆,匆匆轻别,岂是如鸿燕。要趁盘椒供燕喜,舞袖斓斑双旋。屈指重来,扬鞭催去,想在金銮殿。云萍无据,莫辞蘸甲深劝。
登金山观潮。宋代。赵文昌。浮沈日月走雷霆,偃蹇西来气未平。奔突楚山愁破碎,荡摇坤辅厌支撑。昔年此地分南北,今日中天洗甲兵。万里雄风双秃鬓,妙高台上看潮生。
罢郡。宋代。文同。自问尔何事,端然信方策。本是鉏犁人,强为簪组客。何尝补万分,徒自劳七尺。还如裴昭明,罢郡归无宅。
去年登堂三月三,主人置酒浇春衫。今年登堂九月九,堂上主人复多酒。
马生弹琴纪生画,郭子题诗美如炙。四明狂客醉欲倒,菊花插帽秋光好。
壬午九月九日与郭希仲纪叔维马希远饮周景文晚香堂上纪画墨菊马鼓琴既而各赋一首。元代。陈秀民。去年登堂三月三,主人置酒浇春衫。今年登堂九月九,堂上主人复多酒。马生弹琴纪生画,郭子题诗美如炙。四明狂客醉欲倒,菊花插帽秋光好。百年节序能几逢,人生会合何其少。人生会少将奈何,为君起舞为君歌。歌残酒尽更须酌,莫待他年白发多。
骆宾王。明代。韩邦奇。狄梁回凶牝,房州还东宫。敬业伸大义,挥戈振群蒙。烈烈宾王檄,如日当天中。宁为敬业死,不立狄梁功。
酬文使君。唐代。薛涛。延英晓拜汉恩新,五马腾骧九陌尘。今日谢庭飞白雪,巴歌不复旧阳春。
见观西人家石榴。元代。范梈。石榴始华实已红,橘柚照日青玲珑。自来南州感风物,赖得邻人生意同。
咏蝴蝶花作。清代。陈恭尹。名花迥与众芳殊,刀剪成丝绿似蒲。朱点斑斓沾弱翅,露□浓艳上轻须。难得乌足为胥叶,莫写开元插鬓图。葛令井边多伴侣,每来枝上误相呼。
秋日述怀。宋代。王中。天下兵常斗,山中客未归。塞鸿南度早,星使北来希草草年光度,悠悠世态非。自悲同社燕,几处傍人飞。
如梦令·曾宴桃源深洞。唐代。李存勖。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长记别伊时,和泪出门相送。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沁园春 赋酪,次明初韵。元代。许有壬。有物庞然,乃牝而犁,山川舍诸。为老*营□,因疏黄稚,平心酬德,忍怠青驺。方丈无功,万钱增害,茹饮方将笑穴居。桃林媪,幸日输甘*,香泛流酥。老饕笑问长须。汝今似*官不是奴。更题封谁调,聪明德祖,和浆且浣,消渴相如。火候冲融,春膏浓结,常遣韦囊似瓠壶。将军腹,问果谁相负,吾欲明书。
洞中天 赠昭然子。金朝。马钰。劝公休要恋迷津。华阳巾换皂罗巾。不为汩没尘中客,得做逍遥物外人。修道德,固精神。虎龙蟠绕啸吟频。汞铅自是成丹药,跨鹤腾云礼至
绍兴以后蜡祭四十二首。清代。佚名。有帨其新,有匜其洁。言念清祀,弗简弗亵。诚意既交,品物斯列。是用告虔,靡神不说。
为郭元德题和靖探梅图。宋代。俞德邻。祥符真人调玉烛,四海八荒春意足。孤山山小不容春,十月梅花破寒玉。风流诗老癖爱梅,拂晓骑驴度山曲。呼童忍冻折南枝,香满吟窗伴幽独。到今写入画图中,骨冷神清炯双目。荡荡巍巍尧舜天,外臣巢许谁羁束。前年我亦访湖山,山色湖光竟尘俗。荒坟三尺走狐狸,那复寒泉荐秋菊。真祠并入梵王家,香月亭前马牛牿。水边篱落忽横枝,遥睇犹艰况斤斸。鸡园释子皆鹰腾,挟弹扬鞭骤平陆。仓皇走避尚遭嗔,蹇卫何堪共驰逐。三百年间一梦同,人与梅花几荣辱。拊图三叹复何言,天外飞来两黄鹄。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
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仆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独郁悒而无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说己者容。若仆大质已亏缺矣,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恐卒然不可为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不报,幸勿为过。
报任少卿书/报任安书。两汉。司马迁。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 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仆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独郁悒而无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说己者容。若仆大质已亏缺矣,虽材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恐卒然不可为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不报,幸勿为过。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表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袁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以中材之人,事有关于宦竖,莫不伤气,而况于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廷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之豪俊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积日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阘茸之中,乃欲仰首伸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伎,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一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 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能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余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守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蓄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一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仰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有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征其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自流涕,沬血饮泣,更张空弮,冒白刃,北首争死敌者。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怛悼,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之名将,不能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矣。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之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愬者!此真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乎?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而仆又佴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 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所畜,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厉也。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槛阱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可入;削木为吏,议不可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箠,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抢地,视徒隶则心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以至是,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于羑里;李斯,相也,具于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面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于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何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以稍陵迟,至于鞭箠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 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早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沉溺缧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会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以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所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闺阁之臣,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故且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私心剌谬乎?今虽欲自雕琢,曼辞以自饰,无益,于俗不信,适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悉意,故略陈固陋。谨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