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无好事的诗词

  康熙五十一年三月,余在刑部狱,见死而由窦出者,日四三人。有洪洞令杜君者,作而言曰:“此疫作也。今天时顺正,死者尚稀,往岁多至日数十人。”余叩所以。杜君曰:“是疾易传染,遘者虽戚属不敢同卧起。而狱中为老监者四,监五室,禁卒居中央,牖其前以通明,屋极有窗以达气。旁四室则之,而系囚常二百余。每薄暮下管键,矢溺皆闭其中,与饮食之气相薄,又隆冬,贫者席地而卧,春气动,鲜不疫矣。狱中成法,质明启钥,方夜中,生人与死者并踵顶而卧,可旋避,此所以染者众也。又可怪者,大盗积贼,杀人重囚,气杰旺,染此者十不一二,或随有瘳,其骈死,皆轻系及牵连佐证法所不及者。”余曰:“京师有京兆狱,有五城御史司坊,何故刑部系囚之多至此?”杜君曰:“迩年狱讼,情稍重,京兆、五城即不敢专决;又九门提督所访缉纠诘,皆归刑部;而十四司正副郎好事者及书吏、狱官、禁卒,皆利系者之多,少有连,必多方钩致。苟入狱,不问罪之有,必械手足,置老监,俾困苦不可忍,然后导以取保,出居于外,量其家之所有以为剂,而官与吏剖分焉。中家以上,皆竭资取保;其次‘求脱械居监外板屋,费亦数十金;惟极贫依,则械系不稍宽,为标准以警其余。或同系,情罪重者,反出在外,而轻者、罪者罹其毒。积忧愤,寝食违节,及病,又医药,故往往至死。”余伏见圣上好生之德,同于往圣。每质狱词,必于死中求其生,而辜者乃至此。傥仁人君子为上昌言:除死刑及发塞外重犯,其轻系及牵连未结正者,别置一所以羁之,手足毋械。所全活可数计哉?或曰:“狱旧有室五,名曰现监,讼而未结正者居之。傥举旧典,可小补也。杜君曰:“上推恩,凡职官居板屋。今贫者转系老监,而大盗有居板屋者。此中可细诘哉!不若别置一所,为拔本塞源之道也。”余同系朱翁、余生及在狱同官僧某,遘疫死,皆不应重罚。又某氏以不孝讼其子,左右邻械系入老监,号呼达旦。余感焉,以杜君言泛讯之,众言同,于是乎书。  凡死刑狱上,行刑者先俟于门外,使其党入索财物,名曰“斯罗”。富者就其戚属,贫则面语之。其极刑,曰:“顺我,即先刺心;否则,四肢解尽,心犹不死。”其绞缢,曰:“顺我,始缢即气绝;否则,三缢加别械,然后得死。”唯大辟可要,然犹质其首。用此,富者赂数十百金,贫亦罄衣装;绝有者,则治之如所言。主缚者亦然,不如所欲,缚时即先折筋骨。每岁大决,勾者十四三,留者十六七,皆缚至西市待命。其伤于缚者,即幸留,病数月乃瘳,或竟成痼疾。余尝就老胥而问焉:“彼于刑者、缚者,非相仇也,期有得耳;果有,终亦稍宽之,非仁术乎?”曰:“是立法以警其余,且惩后也;不如此,则人有幸心。”主梏扑者亦然。余同逮以木讯者三人:一人予三十金,骨微伤,病间月;一人倍之,伤肤,兼旬愈;一人六倍,即夕行步如平常。或叩之曰:“罪人有不均,既各有得,何必更以多寡为差?”曰:“差,谁为多与者?”孟子曰:“术不可不慎。”信夫!  部中老胥,家藏伪章,文书下行直省,多潜易之,增减要语,奉行者莫辨也。其上闻及移关诸部,犹未敢然。功令:大盗未杀人及他犯同谋多人者,止主谋一二人立决;余经秋审皆减等发配。狱词上,中有立决者,行刑人先俟于门外。命下,遂缚以出,不羁晷刻。有某姓兄弟以把持公仓,法应立决,狱具矣,胥某谓曰:“予我千金,吾生若。”叩其术,曰:“是难,别具本章,狱词易,取案末独身亲戚者二人易汝名,俟封奏时潜易之而已。”其同事者曰:“是可欺死者,而不能欺主谳者,倘复请之,吾辈生理矣。”胥某笑曰:“复请之,吾辈生理,而主谳者亦各罢去。彼不能以二人之命易其官,则吾辈终死道也。”竟行之,案末二人立决。主者口呿舌挢,终不敢诘。余在狱,犹见某姓,狱中人群指曰:“是以某某易其首者。”胥某一夕暴卒,众皆以为冥谪云。  凡杀人,狱词谋、故者,经秋审入矜疑,即免死。吏因以巧法。有郭四者,凡四杀人,复以矜疑减等,随遇赦。将出,日与其徒置酒酣歌达曙。或叩以往事,一一详述之,意色扬扬,若自矜诩。噫!渫恶吏忍于鬻狱,责也;而道之不明,良吏亦多以脱人于死为功,而不求其情,其枉民也亦甚矣哉!  奸民久于狱,与胥卒表里,颇有奇羡。山阴李姓以杀人系狱,每岁致数百金。康熙四十八年,以赦出。居数月,漠然所事。其乡人有杀人者,因代承之。盖以律非故杀,必久系,终死法也。五十一年,复援赦减等谪戍,叹曰:“吾不得复入此矣!”故例:谪戍者移顺天府羁候。时方冬停遣,李具状求在狱候春发遣,至再三,不得所请,怅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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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酒向涟漪,乘流东去时。寸心同尺璧,投此报冯夷。 江曲全萦楚,云飞半自秦。岘山回首望,如别故关人。 浦烟函夜色,冷日转秋旻.自有沈碑石,清光不照人。 楚岸云空合,楚城人不来。只今谁善舞,莫恨发阳台。 行背青山郭,吟当白露秋。风流屈宋,空咏古荆州。 晚来渔父喜,罾重欲收迟。恐有长江使,金钱愿赎龟。 去指龙沙路,徒悬象阙心。夜凉远梦,不为偶闻砧。 霁云疏有叶,雨浪细花。隐放扁舟去,江天自有涯。 好日当秋半,层波动旅肠。已行千里外,谁与共秋光。 润色非东里,官曹更建章。宦游难自定,来唤棹船郎。 夜江清未晓,徒惜月光沉。不是因行乐,堪伤老大心。 翳日多乔木,维舟取束薪。静听江叟语,俱是厌兵人。 箭漏日初短,汀烟草未衰。雨馀虽更绿,不是采蘋时。 山雨夜来涨,喜鱼跳满江。岸沙平欲尽,垂蓼入船窗。 渚边新雁下,舟上独凄凉。俱是南来客,怜君缀一行。 牵路沿江狭,沙崩岸不平。尽知行处险,谁肯载时轻。 云密连江暗,风斜著物鸣。一杯真战将,笑尔作愁兵。 柳拂斜开路,篱边数户村。可能还有意,不掩向江门。 不识桓公渴,徒吟子美诗。江清唯独看,心外更谁知。 憔悴异灵均,非谗作逐臣。如逢渔父问,未是独醒人。 水涵秋色静,云带夕阳高。诗癖非吾病,何妨吮短毫。 登舟非古岸,还似阻西陵。箕伯多少,回头讵不能。 帆翅初张处,云鹏怒翼同。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秋云久雨,江燕社犹飞。却笑舟中客,今年未得归。 佳节虽逢菊,浮生正似萍。故山何处望,荒岸小长亭。 行到楚江岸,苍茫人正迷。只知秦塞远,格磔鹧鸪啼。 月下江流静,村荒人语稀。鹭鸶虽有伴,仍共影双飞。 斗转月未落,舟行夜已深。有村知不远,风便数声砧。 棹惊沙鸟迅,飞溅夕阳波。不顾鱼多处,应防一目罗。 渐觉江天远,难逢故国书。可能往事,空食鼎中鱼。 岸草连荒色,村声乐稔年。晚晴初获稻,闲却采莲船。 滩浅争游鹭,江清易见鱼。怪来吟未足,秋物欠红蕖。 蛩响依莎草,萤飞透水烟。夜凉谁咏史,空泊运租船。 睡稳叶舟轻,风微浪不惊。任君芦苇岸,终夜动秋声。 自念平生意,曾期一郡符。岂知因谪宦,斑鬓入江湖。 烟渚复烟渚,画屏休画屏。引愁天末去,数点暮山青。 水天凉夜月,不是惜清光。好物随人秘,秦淮忆建康。 古来多思客,摇落恨江潭。今日秋风至,萧疏独沔南。 映竹疑村好,穿芦觉渚幽。渐安旷土,姜芋当农收。 秋风动客心,寂寂不成吟。飞上危樯立,啼乌报好音。 见底高秋水,开怀万里天。旅吟还有伴,沙柳数枝蝉。 九日自佳节,扁舟一杯。曹园旧尊酒,戏马忆高台。 兵火有馀烬,贫村才数家。人争晓渡,残月下寒沙。 渚禽菱芡足,不向稻粱争。静宿凉湾月,应失侣声。 轻云未护霜,树杪橘初黄。信是知名物,微风过水香。 渺渺望天涯,清涟浸赤霞。难逢星汉使,乌鹊日乘槎。 土旷深耕少,江平远钓多。生平皆弃本,金革竟如何。 海月非常物,等闲不可寻。披沙应有地,浅处定金。 风晚冷飕飕,芦花已白头。旧来红叶寺,堪忆玉京秋。 风好来阵,云闲去有踪。钓歌远近,应喜罢艨艟。 吴疆连楚甸,楚俗异吴乡。漫把尊中物,人啄蟹筐。 岸绿野烟远,江红斜照微。撑开小渔艇,应到月明归。 雨馀江始涨,漾漾见流薪。曾叹河中木,斯言忆古人。 叶舟维夏口,烟野独行时。不见头陀寺,空怀幼妇碑。 晚泊武昌岸,津亭疏柳风。数株曾手植,好事忆陶公。 坠露晓犹浓,秋花不易逢。涉江虽已晚,高树搴芙蓉。 舟航依浦定,星斗满江寒。若比阴霾日,何妨夜未阑。 近戍离金落,孤岑望火门。唯将知命意,潇洒向乾坤。 丛菊生堤上,此花长后时。有人还采掇,何必在春期。 夕景残霞落,秋寒细雨晴。短缨何用濯,舟在月中行。 堤坏漏江水,地坳成野塘。晚荷人不折,留取作秋香。 左宦终何路,摅怀亦自宽。襞笺嘲白鹭,意喻枭鸾。 楼空人不归,云似去时衣。黄鹤心下,长应笑令威。 白帝朝惊浪,浔阳暮映云。等闲生险易,世路只如君。 橹慢开轻浪,帆虚带白云。客船虽狭小,容得庾将军。 风雨正甘寝,云霓忽晚晴。放歌虽自遣,一岁又峥嵘。 静看秋江水,风微浪渐平。人间驰竞处,尘土自波成。 风劲帆方疾,风回棹却迟。较量人世事,不校一毫厘。 咫尺愁风雨,匡庐不可登。只疑云雾窟,犹有六朝僧。 幽思正迟迟,沙边濯弄时。自怜非博物,犹未识凫葵。 曾有烟波客,能歌西塞山。落帆唯待月,一钓紫菱湾。 千顷水纹细,一拳岚影孤。君山寒树绿,曾过洞庭湖。 光阔重湖水,低斜远雁行。未曾兴咏,多谢沈东阳。 晚菊绕江垒,忽如开古屏。莫言时节过,白日有馀馨。 秋寒鹰隼健,逐雀下云空。知是江湖阔,心击塞鸿。 日落长亭晚,山门步障青。可怜酒分,处处有旗亭。 江草何多思,冬青尚满洲。谁能惊鵩鸟,作赋为沙鸥。 远岸行树,经霜有半红。停船搜好句,题叶赠江枫。 身世比行舟,风亦暂休。敢言终破浪,唯愿稳乘流。 数亩苍苔石,烟濛鹤卵洲。定因词客遇,名字始风流。 兴闲停桂楫,路好过松门。不负佳山水,还开酒一尊。 幽怀念烟水,长恨隔龙沙。今日滕王阁,分明见落霞。 短楫休敲桂,孤根自驻萍。自怜非剑气,空向斗牛星。 江流何渺渺,怀古独依依。渔父非贤者,芦中但有矶。 高浪如银屋,江风一发时。笔端降太白,才大语终奇。 细竹渔家路,晴阳看结缯。喜来邀客坐,分与折腰菱。 幸有烟波兴,宁辞笔砚劳。缘情怨刺,却似反离骚。 平湖五百里,江水想通波。不奈扁舟去,其如决计何。 数峰云断处,去岸映高山。身到韦江日,犹应未得闲。 一湾斜照水,三版顺风船。未敢相邀约,劳生只自怜。 江雨正霏微,江村晚渡稀。何曾妨钓艇,更待得鱼归。 沙上独行时,高吟到楚词。难将垂岸蓼,盈把当江蓠。 新野旧楼名,浔阳胜赏情。照人长一色,江月共凄清。 愿饮西江水,那吟北渚愁。莫教留滞迹,远比蔡昭侯。 湖口分江水,东流独有情。当时好风物,谁伴谢宣城。 浔阳江畔菊,应似古来秋。为问幽栖客,吟时得酒不。 高峰有佳号,千尺倚寒松。若使炉烟在,犹应为上公。 万木已清霜,江边村事忙。故溪黄稻熟,一夜梦中香。 楚水苦萦回,征帆落又开。可缘非直路,却有好风来。 远谪岁时晏,暮江风雨寒。仍愁系舟处,惊梦近长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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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酒向涟漪,乘流东去时。寸心同尺璧,投此报冯夷。江曲全萦楚,云飞半自秦。岘山回首望,如别故关人。浦烟函夜色,冷日转秋旻.自有沈碑石,清光不照人。楚岸云空合,楚城人不来。只今谁善舞,莫恨发阳台。行背青山郭,吟当白露秋。风流屈宋,空咏古荆州。晚来渔父喜,罾重欲收迟。恐有长江使,金钱愿赎龟。去指龙沙路,徒悬象阙心。夜凉远梦,不为偶闻砧。霁云疏有叶,雨浪细花。隐放扁舟去,江天自有涯。好日当秋半,层波动旅肠。已行千里外,谁与共秋光。润色非东里,官曹更建章。宦游难自定,来唤棹船郎。夜江清未晓,徒惜月光沉。不是因行乐,堪伤老大心。翳日多乔木,维舟取束薪。静听江叟语,俱是厌兵人。箭漏日初短,汀烟草未衰。雨馀虽更绿,不是采蘋时。山雨夜来涨,喜鱼跳满江。岸沙平欲尽,垂蓼入船窗。渚边新雁下,舟上独凄凉。俱是南来客,怜君缀一行。牵路沿江狭,沙崩岸不平。尽知行处险,谁肯载时轻。云密连江暗,风斜著物鸣。一杯真战将,笑尔作愁兵。柳拂斜开路,篱边数户村。可能还有意,不掩向江门。不识桓公渴,徒吟子美诗。江清唯独看,心外更谁知。憔悴异灵均,非谗作逐臣。如逢渔父问,未是独醒人。水涵秋色静,云带夕阳高。诗癖非吾病,何妨吮短毫。登舟非古岸,还似阻西陵。箕伯多少,回头讵不能。帆翅初张处,云鹏怒翼同。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秋云久雨,江燕社犹飞。却笑舟中客,今年未得归。佳节虽逢菊,浮生正似萍。故山何处望,荒岸小长亭。行到楚江岸,苍茫人正迷。只知秦塞远,格磔鹧鸪啼。月下江流静,村荒人语稀。鹭鸶虽有伴,仍共影双飞。斗转月未落,舟行夜已深。有村知不远,风便数声砧。棹惊沙鸟迅,飞溅夕阳波。不顾鱼多处,应防一目罗。渐觉江天远,难逢故国书。可能往事,空食鼎中鱼。岸草连荒色,村声乐稔年。晚晴初获稻,闲却采莲船。滩浅争游鹭,江清易见鱼。怪来吟未足,秋物欠红蕖。蛩响依莎草,萤飞透水烟。夜凉谁咏史,空泊运租船。睡稳叶舟轻,风微浪不惊。任君芦苇岸,终夜动秋声。自念平生意,曾期一郡符。岂知因谪宦,斑鬓入江湖。烟渚复烟渚,画屏休画屏。引愁天末去,数点暮山青。水天凉夜月,不是惜清光。好物随人秘,秦淮忆建康。古来多思客,摇落恨江潭。今日秋风至,萧疏独沔南。映竹疑村好,穿芦觉渚幽。渐安旷土,姜芋当农收。秋风动客心,寂寂不成吟。飞上危樯立,啼乌报好音。见底高秋水,开怀万里天。旅吟还有伴,沙柳数枝蝉。九日自佳节,扁舟一杯。曹园旧尊酒,戏马忆高台。兵火有馀烬,贫村才数家。人争晓渡,残月下寒沙。渚禽菱芡足,不向稻粱争。静宿凉湾月,应失侣声。轻云未护霜,树杪橘初黄。信是知名物,微风过水香。渺渺望天涯,清涟浸赤霞。难逢星汉使,乌鹊日乘槎。土旷深耕少,江平远钓多。生平皆弃本,金革竟如何。海月非常物,等闲不可寻。披沙应有地,浅处定金。风晚冷飕飕,芦花已白头。旧来红叶寺,堪忆玉京秋。风好来阵,云闲去有踪。钓歌远近,应喜罢艨艟。吴疆连楚甸,楚俗异吴乡。漫把尊中物,人啄蟹筐。岸绿野烟远,江红斜照微。撑开小渔艇,应到月明归。雨馀江始涨,漾漾见流薪。曾叹河中木,斯言忆古人。叶舟维夏口,烟野独行时。不见头陀寺,空怀幼妇碑。晚泊武昌岸,津亭疏柳风。数株曾手植,好事忆陶公。坠露晓犹浓,秋花不易逢。涉江虽已晚,高树搴芙蓉。舟航依浦定,星斗满江寒。若比阴霾日,何妨夜未阑。近戍离金落,孤岑望火门。唯将知命意,潇洒向乾坤。丛菊生堤上,此花长后时。有人还采掇,何必在春期。夕景残霞落,秋寒细雨晴。短缨何用濯,舟在月中行。堤坏漏江水,地坳成野塘。晚荷人不折,留取作秋香。左宦终何路,摅怀亦自宽。襞笺嘲白鹭,意喻枭鸾。楼空人不归,云似去时衣。黄鹤心下,长应笑令威。白帝朝惊浪,浔阳暮映云。等闲生险易,世路只如君。橹慢开轻浪,帆虚带白云。客船虽狭小,容得庾将军。风雨正甘寝,云霓忽晚晴。放歌虽自遣,一岁又峥嵘。静看秋江水,风微浪渐平。人间驰竞处,尘土自波成。风劲帆方疾,风回棹却迟。较量人世事,不校一毫厘。咫尺愁风雨,匡庐不可登。只疑云雾窟,犹有六朝僧。幽思正迟迟,沙边濯弄时。自怜非博物,犹未识凫葵。曾有烟波客,能歌西塞山。落帆唯待月,一钓紫菱湾。千顷水纹细,一拳岚影孤。君山寒树绿,曾过洞庭湖。光阔重湖水,低斜远雁行。未曾兴咏,多谢沈东阳。晚菊绕江垒,忽如开古屏。莫言时节过,白日有馀馨。秋寒鹰隼健,逐雀下云空。知是江湖阔,心击塞鸿。日落长亭晚,山门步障青。可怜酒分,处处有旗亭。江草何多思,冬青尚满洲。谁能惊鵩鸟,作赋为沙鸥。远岸行树,经霜有半红。停船搜好句,题叶赠江枫。身世比行舟,风亦暂休。敢言终破浪,唯愿稳乘流。数亩苍苔石,烟濛鹤卵洲。定因词客遇,名字始风流。兴闲停桂楫,路好过松门。不负佳山水,还开酒一尊。幽怀念烟水,长恨隔龙沙。今日滕王阁,分明见落霞。短楫休敲桂,孤根自驻萍。自怜非剑气,空向斗牛星。江流何渺渺,怀古独依依。渔父非贤者,芦中但有矶。高浪如银屋,江风一发时。笔端降太白,才大语终奇。细竹渔家路,晴阳看结缯。喜来邀客坐,分与折腰菱。幸有烟波兴,宁辞笔砚劳。缘情怨刺,却似反离骚。平湖五百里,江水想通波。不奈扁舟去,其如决计何。数峰云断处,去岸映高山。身到韦江日,犹应未得闲。一湾斜照水,三版顺风船。未敢相邀约,劳生只自怜。江雨正霏微,江村晚渡稀。何曾妨钓艇,更待得鱼归。沙上独行时,高吟到楚词。难将垂岸蓼,盈把当江蓠。新野旧楼名,浔阳胜赏情。照人长一色,江月共凄清。愿饮西江水,那吟北渚愁。莫教留滞迹,远比蔡昭侯。湖口分江水,东流独有情。当时好风物,谁伴谢宣城。浔阳江畔菊,应似古来秋。为问幽栖客,吟时得酒不。高峰有佳号,千尺倚寒松。若使炉烟在,犹应为上公。万木已清霜,江边村事忙。故溪黄稻熟,一夜梦中香。楚水苦萦回,征帆落又开。可缘非直路,却有好风来。远谪岁时晏,暮江风雨寒。仍愁系舟处,惊梦近长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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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丰三年正月,余始谪黄州。至岐亭北二十五里山上,有白马青盖来迎者,则余故人陈慥季常也,为留五日,赋诗一篇而去。明年正月,复往见之,季常使人劳余于中途。余久不杀,恐季常之为余杀也,则以前韵作诗,为杀戒以遗季常。季常自尔不复杀,而岐亭之人多化之,有不食肉者。其后数往见之,往必作诗,诗必以前韵。凡余在黄四年,三往见季常,而季常七来见余,盖相従百余日也。七年四月,余量移汝州,自江淮徂洛,送者皆止慈湖,而季常独至九江。乃复用前韵,通为五篇以赠之。昨日云阴重,东风融雪汁。远林草木暗,近舍烟火湿。下有隐君子,啸歌方自得。知我犯寒来,呼酒意颇急。抚掌动邻里,绕村捉鹅鸭。房栊锵器声,蔬果照巾aa25。久闻蒌蒿美,初见新芽赤。洗盏酌鹅黄,磨刀削熊白。须臾我径醉,坐睡落巾帻。醒时夜向阑,唧唧铜瓶泣。黄州岂云远,但恐朋友缺。我当安所主,君亦此客。朝来静庵中,惟见峰峦集。我哀篮中蛤,闭口护残汁。又哀网中鱼,开口吐微湿。刳肠彼交病,过分我何得。相逢未寒温,相劝此最急。不见卢怀慎,烝壶似烝鸭。坐客皆忍笑,髡然发其aa25。不见王武子,每食刀几赤。琉璃载烝豚,中有人乳白。卢公信寒陋,衰发得满帻。武子虽豪华,未死神已泣。先生万金璧,护此一蚁缺。一年如一梦,百岁真过客。君废此篇,严诗编杜集。君家蜂作窠,岁岁添漆汁。我身牛穿鼻,卷舌聊自湿。二年三过君,此行真得得。爱君似剧孟,扣门知缓急。家有红颊儿,能唱绿头鸭。行当隔帘见,花雾轻aa25aa25。为我取黄封,亲拆官泥赤。仍须烦素手,自点叶家白。乐哉一事,十年不蓄帻。闭门弄添丁,哇笑杂呱泣。西方正苦战,谁补将帅缺。披图见八阵,合散更主客。不须亲戎行,坐论教君集。酸酒如齑汤,甜酒如蜜汁。三年黄州城,饮酒但饮湿。我如更拣择,一醉岂易得。几思压茅柴,禁网日夜急。西邻推瓮盎,醉倒猪与鸭。君家大如掌,破屋遮aa25。何従得此酒,冷面妒君赤。定应好事人,千石供李白。为君三日醉,蓬发不暇帻。夜深欲逾垣,卧想春瓮泣。君奴亦笑我,鬓齿行秃缺。三年已四至,岁岁遭恶客。人生几两屐,莫厌频来集。枯松强钻膏,槁竹欲沥汁。两穷相值遇,相哀莫相湿。不知我与君,交游竟何得。心法幸相语,头然未为急。愿为穿云鹘,莫作将雏鸭。我行及初夏,煮酒映疏aa25。故乡在何许,西望千山赤。兹游定安归,东泛万顷白。一欢宁复再,起舞花堕帻。将行出苦语,不用儿女泣。吾非固多矣,君岂一缺。各念别时言,闭户谢众客。空堂净扫地,虚白道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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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得西山宴游记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上。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钻鉧潭记  钻鉧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有树环焉,有泉悬焉。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  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有声潀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钻鉧潭西小丘记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  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己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袁家渴记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钻鉧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丽奇处也。  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为“渴”。渴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而际。  有小山出水中,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词,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奇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  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飃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以穷其状。  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焉,出而传于世。其地主袁氏。故以名焉。石渠记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踰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倏鱼。又北曲行纡余,睨若穷,然卒入于渴。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巅,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  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釃釃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  元和七年正月八日,鷁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踰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石涧记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筳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水,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得之日,与石渠同。  由渴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小石城山记  自西山道口径北踰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奇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则其果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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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德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此物故非西产;有华阴令欲媚上官,以一头进,试使斗而才,因责常供。令以责之里正。市中游侠儿得佳者笼养之,昂其直,居为奇货。里胥猾黠,假此科敛丁口,每责一头,辄倾数家之产。  邑有成名者,操童子业,久不售。为人迂讷,遂为猾胥报充里正役,百计营谋不能脱。不终岁,薄产累尽。会征促织,成不敢敛户口,而又所赔偿,忧闷欲死。妻曰:“死何裨益?不如自行搜觅,冀有万一之得。”成然之。早出暮归,提竹筒丝笼,于败堵丛草处,探石发穴,靡计不施,迄济。即捕得三两头,又劣弱不中于款。宰严限追比,旬余,杖至百,两股间脓血流离,并虫亦不能行捉矣。转侧床头,惟思自尽。  时村中来一驼背巫,能以神卜。成妻具资诣问。见红女白婆,填塞门户。入其舍,则密室垂帘,帘外设香几。问者爇香于鼎,再拜。巫从旁望空代祝,唇吻翕辟,不知何词。各各竦立以听。少间,帘内掷一纸出,即道人意中事,毫发爽。成妻纳钱案上,焚拜如前人。食顷,帘动,片纸抛落。拾视之,非字而画:中绘殿阁,类兰若;后小山下,怪石乱卧,针针丛棘,青麻头伏焉;旁一蟆,若将跃舞。展玩不可晓。然睹促织,隐中胸怀。折藏之,归以示成。  成反复自念,得教我猎虫所耶?细瞻景状,与村东大佛阁逼似。乃强起扶杖,执图诣寺后,有古陵蔚起。循陵而走,见蹲石鳞鳞,俨然类画。遂于蒿莱中侧听徐行,似寻针芥。而心目耳力俱穷,绝踪响。冥搜未已,一癞头蟆猝然跃去。成益愕,急逐趁之,蟆入草间。蹑迹披求,见有虫伏棘根。遽扑之,入石穴中。掭以尖草,不出;以筒水灌之,始出,状极俊健。逐而得之。审视,巨身修尾,青项金翅。大喜,笼归,举家庆贺,虽连城拱璧不啻也。上于盆而养之,蟹白栗黄,备极护爱,留待限期,以塞官责。  成有子九岁,窥父不在,窃发盆。虫跃掷径出,迅不可捉。及扑入手,已股落腹裂,斯须就毙。儿惧,啼告母。母闻之,面色灰死,大惊曰:“业根,死期至矣!而翁归,自与汝复算耳!”儿涕而去。  未几,成归,闻妻言,如被冰雪。怒索儿,儿渺然不知所往。既而得其尸于井,因而化怒为悲,抢呼欲绝。夫妻向隅,茅舍烟,相对默然,不复聊赖。日将暮,取儿藁葬。近抚之,气息惙然。喜置榻上,半夜复苏。夫妻心稍慰,但儿神气痴木,奄奄思睡。成顾蟋蟀笼虚,则气断声吞,亦不复以儿为念,自昏达曙,目不交睫。东曦既驾,僵卧长愁。忽闻门外虫鸣,惊起觇视,虫宛然尚在。喜而捕之,一鸣辄跃去,行且速。覆之以掌,虚若物;手裁举,则又超忽而跃。急趋之,折过墙隅,迷其所在。徘徊四顾,见虫伏壁上。审谛之,短小,黑赤色,顿非前物。成以其小,劣之。惟彷徨瞻顾,寻所逐者。壁上小虫忽跃落襟袖间,视之,形若土狗,梅花翅,方首,长胫,意似良。喜而收之。将献公堂,惴惴恐不当意,思试之斗以觇之。  村中少年好事者,驯养一虫,自名“蟹壳青”,日与子弟角,不胜。欲居之以为利,而高其直,亦售者。径造庐访成,视成所蓄,掩口胡卢而笑。因出己虫,纳比笼中。成视之,庞然修伟,自增惭怍,不敢与较。少年固强之。顾念蓄劣物终所用,不如拼博一笑,因合纳斗盆。小虫伏不动,蠢若木鸡。少年又大笑。试以猪鬣毛撩拨虫须,仍不动。少年又笑。屡撩之,虫暴怒,直奔,遂相腾击,振奋作声。俄见小虫跃起,张尾伸须,直龁敌领。少年大骇,急解令休止。虫翘然矜鸣,似报主知。成大喜。方共瞻玩,一鸡瞥来,径进以啄。成骇立愕呼,幸啄不中,虫跃去尺有咫。鸡健进,逐逼之,虫已在爪下矣。成仓猝莫知所救,顿足失色。旋见鸡伸颈摆扑,临视,则虫集冠上,力叮不释。成益惊喜,掇置笼中。  翼日进宰,宰见其小,怒呵成。成述其异,宰不信。试与他虫斗,虫尽靡。又试之鸡,果如成言。乃赏成,献诸抚军。抚军大悦,以金笼进上,细疏其能。既入宫中,举天下所贡蝴蝶、螳螂、油利挞、青丝额一切异状遍试之,莫出其右者。每闻琴瑟之声,则应节而舞。益奇之。上大嘉悦,诏赐抚臣名马衣缎。抚军不忘所自,何,宰以卓异闻。宰悦,免成役。又嘱学使俾入邑庠。后岁余,成子精神复旧,自言身化促织,轻捷善斗,今始苏耳。抚军亦厚赉成。不数年,田百顷,楼阁万椽,牛羊蹄躈各千计;一出门,裘马过世家焉。  异史氏曰:“天子偶用一物,未必不过此已忘;而奉行者即为定例。加以官贪吏虐,民日贴妇卖儿,更休止。故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忽也。独是成氏子以蠹贫,以促织富,裘马扬扬。当其为里正,受扑责时,岂意其至此哉!天将以酬长厚者,遂使抚臣、令尹,并受促织恩荫。闻之:一人飞升,仙及鸡犬。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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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青春已过乱离中。功名富贵若长在,得丧悲欢尽是空。窗里日光飞野马,岩前树色隐房栊。身彩凤双飞翼,油璧香车不再逢。应笑成返薜萝,年年惆怅是春过。时攀芳树愁花尽,寒恋重衾觉梦多。桂岭瘴来云似墨,蜀江风澹水如罗。人生富贵须回首,世事几奈尔何。家在寒塘独掩扉,高情雅澹世间稀。不将脂粉沈颜色,惟恨缁尘染素衣。归目并随回雁尽,离魂潜逐杜鹃飞。东风吹泪对花落,惆怅朱颜不复归。有时颠倒着衣裳,万转千回懒下床。艳骨已成兰麝土,蓬门未识绮罗香。汉朝冠盖皆陵墓,魏国山河半夕阳。满眼波涛终古事,离人到此倍堪伤。一寸相思一寸灰,且将团扇暂徘徊。月明古寺客初到,风静寒塘花正开。绿水青山虽似旧,红颜白发递相催。情不似多情苦,肯信愁肠日九回。形容变尽语音存,地敻难招自古魂。闲结柳条思远道,欲书花叶寄朝云。窗残夜月人何在,树蘸芜香鹤共闻。今日独经歌舞地,娟娟霜月冷侵门。烽火年年报虏尘,每回回首即长颦。明眸皓齿今何在,异服殊音不可亲。几树好花闲白昼,数株残柳未胜春。狂风落尽深红色,水远山长愁杀人。弦管遥听一半悲,罗衾滴尽泪胭脂。鸟啼花落人何在,节去蜂愁蝶未知。鵩上承尘才一日,雪残嵒鹊亦多时。绿云斜軃金钗坠,独立苍茫自咏诗。烟郊四望夕阳曛,世路干戈惜暂分。内屋金屏生色画,粉霞红绶藕丝裙。蒹葭淅沥含秋雨,铜雀荒凉锁暮云。旧业已随征战尽,独留青冢向黄昏。愁心一倍长离忧,到处明知是暗投。雨尽香魂吊书客,夜深灯火上樊楼。山中老宿依然在,槛外长江空自流。明月易低人易散,寒鸦飞尽水悠悠。叶满苔阶杵满城,登高望远自伤情。琼枝璧月春如昨,冰箪银床梦不成。往事悠悠增浩叹,清愁苒苒带余醒。岂知一夕秦楼客,肠断绿荷风雨声。芙蓉肌肉绿云鬟,泣雨伤春翠黛残。歌管楼台人寂寂,山川龙战血漫漫。千年别恨调琴懒,几许幽情欲话难。回首旧游真是梦,寒潮惟带夕阳还。一见清明一改容,每惊时节恨飘蓬。风尘荏苒音书绝,人物萧条市井空。荒埭暗鸡催晓月,野花黄蝶领春风。玉环飞燕皆尘土,只有襄王忆梦中。处处斜阳草似苔,野塘晴暖独徘徊。侍臣最有相如渴,欲赋惭非宋玉才。弦管变成山鸟弄,屟廊空信野花埋。情知到处身如寄,莫遣黄金谩作堆。落落疏星满太清,寒江近户漫流声。长疑好事皆虚事,道是情还有情。且尽醁醽消积恨,休将文字占时名。秋来见月多归思,斜倚薰笼坐到明。绕门清槿绝尘埃,白石苍苍半绿苔。酒力渐消风力软,桃花净尽菜花开。一泓海水杯中泻,万里铭旌死后来。世上英雄本主,争教红粉不成灰。门前不改旧山河,莲渚愁红荡碧波。坠叶飘花难再复,浮云流水竟如何。鱼龙寂寞秋江冷,鸿雁不来风雨多。穷巷悄然车马绝,磬声深夏出烟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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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人之称我中国也,一则曰老大帝国,再则曰老大帝国。是语也,盖袭译欧西人之言也。呜呼!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梁启超曰:恶!是何言!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国在!  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惟保守也,故永旧;惟进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经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将来也,事事皆其所未经者,故常敢破格。老年人常多忧虑,少年人常好行乐。惟多忧也,故灰心;惟行乐也,故盛气。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气也,故豪壮。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壮也,故冒险。惟苟且也,故能灭世界;惟冒险也,故能造世界。老年人常厌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厌事也,故常觉一切事可为者;惟好事也,故常觉一切事不可为者。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阳;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戏文。老年人如鸦片烟,少年人如泼兰地酒。老年人如别行星之陨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岛。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比利亚之铁路;老年人如秋后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老年人如死海之潴为泽,少年人如长江之初发源。此老年与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任公曰:人固有之,国亦宜然。  梁启超曰:伤哉,老大也!浔阳江头琵琶妇,当明月绕船,枫叶瑟瑟,衾寒于铁,似梦非梦之时,追想洛阳尘中春花秋月之佳趣。西宫南内,白发宫娥,一灯如穗,三五对坐,谈开元、天宝间遗事,谱《霓裳羽衣曲》。青门种瓜人,左对孺人,顾弄孺子,忆侯门似海珠履杂遝之盛事。拿破仑之流于厄蔑,阿剌飞之幽于锡兰,与三两监守吏,或过访之好事者,道当年短刀匹马驰骋中原,席卷欧洲,血战海楼,一声叱咤,万国震恐之丰功伟烈,初而拍案,继而抚髀,终而揽镜。呜呼,面皴齿尽,白发盈把,颓然老矣!若是者,舍幽郁之外心事,舍悲惨之外天地,舍颓唐之外日月,舍叹息之外音声,舍待死之外事业。美人豪杰且然,而况寻常碌碌者耶?生平亲友,皆在墟墓;起居饮食,待命于人。今日且过,遑知他日?今年且过,遑恤明年?普天下灰心短气之事,未有甚于老大者。于此人也,而欲望以拏云之手段,回天之事功,挟山超海之意气,能乎不能?  呜呼!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立乎今日以指畴昔,唐虞三代,若何之郅治;秦皇汉武,若何之雄杰;汉唐来之文学,若何之隆盛;康乾间之武功,若何之烜赫。历史家所铺叙,词章家所讴歌,何一非我国民少年时代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之陈迹哉!而今颓然老矣!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处处雀鼠尽,夜夜鸡犬惊。十八省之土地财产,已为人怀中之肉;四百兆之父兄子弟,已为人注籍之奴,岂所谓“老大嫁作商人妇”者耶?呜呼!凭君莫话当年事,憔悴韶光不忍看!楚囚相对,岌岌顾影,人命危浅,朝不虑夕。国为待死之国,一国之民为待死之民。万事付之奈何,一切凭人作弄,亦何足怪!  任公曰: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是今日全地球之一大问题也。如其老大也,则是中国为过去之国,即地球上昔本有此国,而今渐澌灭,他日之命运殆将尽也。如其非老大也,则是中国为未来之国,即地球上昔未现此国,而今渐发达,他日之前程且方长也。欲断今日之中国为老大耶?为少年耶?则不可不先明“国”字之意义。夫国也者,何物也?有土地,有人民,以居于其土地之人民,而治其所居之土地之事,自制法律而自守之;有主权,有服从,人人皆主权者,人人皆服从者。夫如是,斯谓之完全成立之国,地球上之有完全成立之国也,自百年以来也。完全成立者,壮年之事也。未能完全成立而渐进于完全成立者,少年之事也。故吾得一言以断之曰:欧洲列邦在今日为壮年国,而我中国在今日为少年国。  夫古昔之中国者,虽有国之名,而未成国之形也。或为家族之国,或为酋长之国,或为诸侯封建之国,或为一王专制之国。虽种类不一,要之,其于国家之体质也,有其一部而缺其一部。正如婴儿自胚胎以迄成童,其身体之一二官支,先行长成,此外则全体虽粗具,然未能得其用也。故唐虞以前为胚胎时代,殷周之际为乳哺时代,由孔子而来至于今为童子时代。逐渐发达,而今乃始将入成童以上少年之界焉。其长成所以若是之迟者,则历代之民贼有窒其生机者也。譬犹童年多病,转类老态,或且疑其死期之将至焉,而不知皆由未完成未成立也。非过去之谓,而未来之谓也。  且我中国畴昔,岂尝有国家哉?不过有朝廷耳!我黄帝子孙,聚族而居,立于此地球之上者既数千年,而问其国之为何名,则有也。夫所谓唐、虞、夏、商、周、秦、汉、魏、晋、宋、齐、梁、陈、隋、唐、宋、元、明、清者,则皆朝名耳。朝也者,一家之私产也。国也者,人民之公产也。朝有朝之老少,国有国之老少。朝与国既异物,则不能以朝之老少而指为国之老少明矣。文、武、成、康,周朝之少年时代也。幽、厉、桓、赧,则其老年时代也。高、文、景、武,汉朝之少年时代也。元、平、桓、灵,则其老年时代也。自余历朝,莫不有之。凡此者谓为一朝廷之老也则可,谓为一国之老也则不可。一朝廷之老旦死,犹一人之老且死也,于吾所谓中国者何与焉。然则,吾中国者,前此尚未出现于世界,而今乃始萌芽云尔。天地大矣,前途辽矣。美哉我少年中国乎!  玛志尼者,意大利三杰之魁也。以国事被罪,逃窜异邦。乃创立一会,名曰“少年意大利”。举国志士,云涌雾集以应之。卒乃光复旧物,使意大利为欧洲之一雄邦。夫意大利者,欧洲之第一老大国也。自罗马亡后,土地隶于教皇,政权归于奥国,殆所谓老而濒于死者矣。而得一玛志尼,且能举全国而少年之,况我中国之实为少年时代者耶!堂堂四百余州之国土,凛凛四百余兆之国民,岂遂一玛志尼其人者!  龚自珍氏之集有诗一章,题曰《能令公少年行》。吾尝爱读之,而有味乎其用意之所存。我国民而自谓其国之老大也,斯果老大矣;我国民而自知其国之少年也,斯乃少年矣。西谚有之曰:“有三岁之翁,有百岁之童。”然则,国之老少,又定形,而实随国民之心力以为消长者也。吾见乎玛志尼之能令国少年也,吾又见乎我国之官吏士民能令国老大也。吾为此惧!夫以如此壮丽浓郁翩翩绝世之少年中国,而使欧西日本人谓我为老大者,何也?则以握国权者皆老朽之人也。非哦几十年八股,非写几十年白折,非当几十年差,非捱几十年俸,非递几十年手本,非唱几十年喏,非磕几十年头,非请几十年安,则必不能得一官、进一职。其内任卿贰以上,外任监司以上者,百人之中,其五官不备者,殆九十六七人也。非眼盲则耳聋,非手颤则足跛,否则半身不遂也。彼其一身饮食步履视听言语,尚且不能自了,须三四人左右扶之捉之,乃能度日,于此而乃欲责之以国事,是何异立数木偶而使治天下也!且彼辈者,自其少壮之时既已不知亚细亚、欧罗巴为何处地方,汉祖唐宗是那朝皇帝,犹嫌其顽钝腐败之未臻其极,又必搓磨之,陶冶之,待其脑髓已涸,血管已塞,气息奄奄,与鬼为邻之时,然后将我二万里山河,四万万人命,一举而界于其手。呜呼!老大帝国,诚哉其老大也!而彼辈者,积其数十年之八股、白折、当差、捱俸、手本、唱喏、磕头、请安,千辛万苦,千苦万辛,乃始得此红顶花翎之服色,中堂大人之名号,乃出其全副精神,竭其毕生力量,以保持之。如彼乞儿拾金一锭,虽轰雷盘旋其顶上,而两手犹紧抱其荷包,他事非所顾也,非所知也,非所闻也。于此而告之以亡国也,瓜分也,彼乌从而听之,乌从而信之!即使果亡矣,果分矣,而吾今年七十矣,八十矣,但求其一两年内,洋人不来,强盗不起,我已快活过了一世矣!若不得已,则割三头两省之土地奉申贺敬,以换我几个衙门;卖三几百万之人民作仆为奴,以赎我一条老命,有何不可?有何难办?呜呼!今之所谓老后、老臣、老将、老吏者,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手段,皆具于是矣。西风一夜催人老,凋尽朱颜白尽头。使走常当医生,携催命符以祝寿,嗟乎痛哉!以此为国,是安得不老且死,且吾恐其未及岁而殇也。  任公曰: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国者,则中国老朽之冤业也。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彼老朽者何足道,彼与此世界作别之日不远矣,而我少年乃新来而与世界为缘。如僦屋者然,彼明日将迁居他方,而我今日始入此室处。将迁居者,不爱护其窗栊,不洁治其庭庑,俗人恒情,亦何足怪!若我少年者,前程浩浩,后顾茫茫。中国而为牛为马为奴为隶,则烹脔鞭棰之惨酷,惟我少年当之。中国如称霸宇内,主盟地球,则指挥顾盼之尊荣,惟我少年享之。于彼气息奄奄与鬼为邻者何与焉?彼而漠然置之,犹可言也。我而漠然置之,不可言也。使举国之少年而果为少年也,则吾中国为未来之国,其进步未可量也。使举国之少年而亦为老大也,则吾中国为过去之国,其澌亡可翘足而待也。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疆!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此岳武穆《满江红》词句也,作者自六岁时即口受记忆,至今喜诵之不衰。自今以往,弃“哀时客”之名,更自名曰“少年中国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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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西湖昔日如何?朝也笙歌,暮也笙歌。问西湖今日如何?朝也干戈,暮也干戈。昔日也二十里沽酒楼香风绮罗,今日个两三个打鱼船落日沧波。光景蹉跎,人物消磨。昔日西湖,今日南柯。 题金山寺  砥中流玉立如拳,镜里楼台,画里林泉。虹连断浦成桥,风送轻舟作浪,水吞平地成天。七宝塔斜倚着扶桑树边,三神山刚对着枯木堂前。两般儿尘世难言,照残经借得蛟蚌,清香分得龙涎。 留别友人  乍相逢同是云萍,未尽平生,先诉飘零。淮甸迷渺渺离愁,淮水流滔滔离恨,淮山远点点离情。玉薤杯拚今朝酩酊,锦囊词将后会叮咛:鱼也难凭,雁也难凭。多在钱塘,少在金陵。 忆维扬  羡江都自古神州,天上人间,楚尾吴头。十万家画栋朱帘,百数曲红桥绿沼,三千里锦缆龙舟。柳招摇花掩映春风紫骝,玉玎珠络索夜月香兜。歌舞都休,光景难留。富贵随落日西沉,繁华逐逝水东流。 戏赠赵心心  记相逢杨柳楼心,仗托琴心,挑动芳心。咒誓铭心,疼热关心,害死甘心。他爱我被窝里受打骂耐禁持约的小心,我念他卧房中舍孤贫救苦难的慈心。但似铁球儿样在波心,休学漏船儿撑到江心。恁若是转关儿负我身心,我定是尖刀儿剜你亏心。 题舜江寺  乱云堆出禅关,金碧交辉,松桂生寒。银河倒挂觚棱,红日低悬殿角,翠涛怒拍阑干。登上方接下土万里花生醉眼,开东阁敞西楼四围山拥青鬟。风荡幢幡,烟散旃檀。地僻尘稀,天上人间。 中秋戏题  去年旅邸中秋,樽俎荒凉,罢却秦讴。今年旅邸中秋,囊箧萧疏,典却吴钩。叹浮生动不动静不静似袁宏泛舟,算哀弦上不上下不下如庚亮登楼。饮兴都休,乐事难酬,向君平问我行藏,任嫦娥笑我淹留。 送任先生归隐  先生乐道闲居,半似归山,半似归湖。捣玄霜造化为工,煮白石阴阳为炭,炼黄金天地为炉。紫竹竿临流钓鱼,青藜杖燃火观书。人世何如,冷暖何如?也效张良,也效陶朱。 赠友二篇  旅途中邂逅相知,谦让雍容,慷慨魁奇。金环压辔玲珑,宝带攒花蹀躞,华裾织翠葳蕤。门静肃霜明剑戟,柳阴森风旌旗。圣德巍巍,黄道熙熙,一寸丹心,万代光辉。  正青春已遂功名,雨露鸿恩,霄汉鹏程。纛撒红厘,旗翻赤羽,剑吐苍精。翠柳营金花帐重ブ列鼎,玉鼻驹青丝辔走马飞鹰。北塞尘清,南海浪平,紫宸殿圣德宣扬,丹书诰勋业分明。 赠友人崇彦名  葭灰动大地春风,千里而来,一笑相逢。陶然樽中。乐矣檀槽弦上,优哉枭雉盆中。韬其光遁其迹学半世懵幢,得于心应于手有千般剔透玲珑。会也匆匆,别也匆匆。今宵灯火连床,明朝烟水孤蓬。  友人客寄南闽情缘眷恋代书此适意云  望三山远似蓬莱,一点真情,几样离怀。锦鲤沉书,青鸾泣镜,玉燕分钗。长叹吁短叹吁舒心儿自解,有缘分缘分哑谜儿难猜。花艳冶忽地风筛,月团圆淹地云埋。漏船儿撑不过蓝桥,碎砖儿垒不就阳台。 其二  望三山远似瀛洲,有限情缘,限忧愁。眼迷着日残西沉,梦绕着行云南去,情随着逝水东流。往常时热厮沾甜心如好酒,今日个干相思苦恹恹闷似悲秋。盟誓难休,欢乐难酬。桃源洞烟水模糊,芙蓉城风雨飕飕。 其三  望三山远似蓬壶,捱到如今,提起当初。槟榔蜜涎吐胭脂,茉莉粉香浮,荔枝膏茶搅琼酥。花掩映东墙外通些肺腑,月朦胧西厢下用尽功夫。好事成虚,新变成疏;生待何如,死待何如? 其四  望三山远似蓬瀛,病眼生花,骨瘦伶仃。填不满愁坑,撇不下愁担,打不破愁担。温太真玉镜台都成画饼,郭元振红丝幔落得虚名。静对书灯,闷靠帏屏。相思鬼缠得昏昏,睡魔神翻作惶惶。 其五  望三山雾锁云屯,锦惬消香,宝剑生尘。好光景须臾,美姻缘倏忽,热恩爱逡巡。辜负我乡□浆春风绿樽,冷落他梨花院暮雨朱门。往事休论,旧物犹存。帕儿里粉汗斓斑,鞋儿上针线殷勤。 其六  望三山雾绕云迷,两字参商,千里别离。疼热因他,凄惶为我,消息凭谁?才问肯不住的灯花儿报喜,未成婚怎禁他灵鹊儿喳谪?越聪明越恁昏迷,越思量越恁猜疑。心荡荡似一缕游丝,事朦胧如数着残棋。 其七  望三山雾锁云连,饿眼频睁,馋口空涎。有离间的欢娱,不明白的姻眷,破绽的婵娟。裴少俊才上马滴溜的扬了玉鞭,张君瑞恰调琴支楞的断了冰弦。难诉难言,堪恨堪怜。伤心泪湿透青衫,断肠词题满云笺。 其八  望三山雾锁云埋,帚箕凭,琴瑟难谐。转头人是人非,迅指花开花落,惊心春去春来。学不得秦萧史跨彩凤重登凤台,赶不上晋刘晨采云芝再入天台。画眉手慵抬,评花口羞开。但能够鸾凤和鸣,尽教他莺燕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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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去帝城远,为官与隐齐。马随山鹿放,鸡杂野禽栖。绕舍惟藤架,侵阶是药畦。更师嵇叔夜,不拟作书题。方拙天然性,为官是事疏。惟寻向山路,不寄入城书。因病多收药,缘餐学钓鱼。养身成好事,此外更空虚。微官如马足,只是在泥尘。到处贫随我,终年老趁人。簿书销眼力,杯酒耗心神。早作归休计,深居养此身。簿书多不会,薄俸亦难销。醉卧慵开眼,闲行懒系腰。移花兼蝶至,买石得云饶。且自心中乐,从他笑寂寥。晓钟惊睡觉,事事便相关。小市柴薪贵,贫家砧杵闲。读书多旋忘,赊酒数空还。长羡刘伶辈,高眠出世间。性疏常爱卧,亲故笑悠悠。纵出多携枕,因衙始裹头。上山方觉老,过寺暂忘愁。三考千馀日,低腰不拟休。客至皆相笑,诗书满卧床。爱闲求病假,因醉弃官方。鬓发寒唯短,衣衫瘦渐长。自嫌多检束,不似旧来狂。一日看除目,终年损道心。山宜冲雪上,诗好带风吟。野客嫌知印,家人笑买琴。只应随分过,已是错弥深。邻里皆相爱,门开数见过。秋凉送客远,夜静咏诗多。就架题书目,寻栏记药窠。到官别事,种得满庭莎。穷达天应与,人间事莫论。微官长似客,远县岂胜村。竟日多食,连宵不闭门。斋心调笔砚,唯写五千言。县僻仍牢落,游人到便回。路当边地去,村入郭门来。酒户愁偏长,诗情病不开。可曾衙小吏,恐谓踏青苔。自下青山路,三年著绿衣。官卑食肉僭,才短事人非。野客教长醉,高僧劝早归。不知何计是,免与本心违。月出方能起,庭前看种莎。吏来山鸟散,酒熟野人过。岐路荒城少,烟霞远岫多。同官数相引,下马上西坡。作吏荒城里,穷愁欲不胜。病多唯识药,年老渐亲僧。梦觉空堂月,诗成满砚冰。故人多得路,寂寞不相称。谁念东山客,栖栖守印床。何年得事尽,终日逐人忙。醉卧谁知叫,闲书不著行。人间长检束,与此岂相当。朝朝眉不展,多病怕逢迎。引水远通涧,垒山高过城。秋灯照树色,寒雨落池声。好是吟诗夜,披衣坐到明。簿籍谁能问,风寒趁早眠。每旬常乞假,隔月探支钱。还往嫌诗僻,亲情怪酒颠。谋身须上计,终久是归田。闭门风雨里,落叶与阶齐。野客嫌杯小,山翁喜枕低。听琴知道性,寻药得诗题。谁更能骑马,闲行只杖藜。腥膻都不食,稍稍觉神清。夜犬因风吠,邻鸡带雨鸣。守官常卧病,学道别称名。小有洞中路,谁能引我行。宦名浑不计,酒熟且开封。晴月销灯色,寒天挫笔锋。惊禽时并起,闲客数相逢。旧国萧条思,青山隔几重。假日多事,谁知我独忙。移山入县宅,种竹上城墙。惊蝶遗花蕊,游蜂带蜜香。唯愁明早出,端坐吏人旁。门外青山路,因循自不归。养生宜县僻,说品喜官微。净爱山僧饭,闲披野客衣。谁怜幽谷鸟,不解入城飞。一官限日,愁闷欲何如。扫舍惊巢燕,寻方落壁鱼。从僧乞净水,凭客报闲书。白发谁能镊,年来四十馀。朝朝门不闭,长似在山时。宾客抽书读,儿童斫竹骑。久贫还易老,多病懒能医。道友应相怪,休官日已迟。戚戚常思,循资格上官。闲人得事晚,常骨觅仙难。醉卧疑身病,贫居觉道宽。新诗久不写,自算少人看。漫作容身计,今知拙有馀。青衫迎驿使,白发忆山居。道友怜蔬食,吏人嫌草书。须为长久事,归去自耕锄。主印三年坐,山居百事休。焚香开敕库,踏月上城楼。饮酒多成病,吟诗易长愁。殷勤问渔者,暂借手中钩。长忆青山下,深居遂性情。垒阶溪石净,烧竹灶烟轻。点笔图云势,弹琴学鸟声。今朝知县印,梦里百忧生。自知狂僻性,吏事固相疏。只是看山立,嫌出县居。印朱沾墨砚,户籍杂经书。月俸寻常请,妨乏斗储。作吏能事,为文旧致功。诗标八病外,心落百忧中。拜别登朝客,归依炼药翁。不知还往内,谁与此心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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