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草木映疏篱,猿鹤相看似见疑。大雅保身还自愧,不须更诵北山移。
南归 其五。宋代。李正民。萧萧草木映疏篱,猿鹤相看似见疑。大雅保身还自愧,不须更诵北山移。
宋扬州人,字方叔。李定孙。徽宗政和二年进士。历官中书舍人。出为两浙、江西、湖南抚谕使,具奏官吏能否,民事冤抑,听陈诉,为申理。以奉使称职,除给事中、吏部侍郎。历江西路提刑,以徽猷阁待制知吉州,奉祠归。有《己酉航海记》、《大隐集》。...
李正民。宋扬州人,字方叔。李定孙。徽宗政和二年进士。历官中书舍人。出为两浙、江西、湖南抚谕使,具奏官吏能否,民事冤抑,听陈诉,为申理。以奉使称职,除给事中、吏部侍郎。历江西路提刑,以徽猷阁待制知吉州,奉祠归。有《己酉航海记》、《大隐集》。
送林贰尹赴灵山。明代。谢廷柱。杨花榆荚满城东,乡思离情此日同。万里兼程趋八桂,几时閒咏对双松。天涯云白瞻亲舍,郭外春晴问土风。宦况好凭书一报,明年翘首望飞鸿。
暮雨濛阶砌。漏渐移、转添寂寞,点点心如碎。怨你又恋你。恨你惜你。毕竟教人怎生是。
前欢算未已。奈向如今愁无计。为伊聪俊,销得人憔悴。这里诮睡里。梦里心里。一向无言但垂泪。
归田乐引。宋代。黄庭坚。暮雨濛阶砌。漏渐移、转添寂寞,点点心如碎。怨你又恋你。恨你惜你。毕竟教人怎生是。前欢算未已。奈向如今愁无计。为伊聪俊,销得人憔悴。这里诮睡里。梦里心里。一向无言但垂泪。
怨别。明代。张应申。虎门中断暮潮赊,万顷银涛卷雪花。人事风波有如此,劝君休唱浪淘沙。
定风波(应制听琵琶作)。宋代。曾觌。捍拨金泥雅制新。紫檀槽映小腰身。娅姹雏莺相对语。欣睹。上林花底暖生春。飒飒胡沙飞指下。休讶。一般奇绝称精神。向道曲终多少意。须记。昭阳殿里旧承恩。
左泉先生赐读伴云仙馆,即事诗八首,赋此奉酬 其二。清代。缪焕章。绮楼曾占十分春,雾鬓云鬟画里身。一事难忘惆怅处,徐娘半老尚风尘。
送王长元同弟次元赴官。宋代。饶节。梁苑春未竞,隋河冻尚肥。鬓毛开老境,甲子运天机。华鄂君方仕,樵苏我未归。凭将汝南麈,慎对可人挥。
觉溪八景 其三 罗阜朝云。宋代。徐经孙。初生半崖阴,渐失双峰翠。倏忽满太虚,苍生望霖雨。
次韵虞退夫除夕七绝句。宋代。魏了翁。蜀人谁不望西还,何事天公独我悭。两度来逢单瘀岁,腥风血雨满人间。
题分宜县楼二首 其一。元代。郭钰。扑遫官曹论是非,不知把钓老渔矶。沔阳太守文章伯,卖卜城南竟不归。
忆王孙。宋代。蔡伸。凉生冰簟怯衣单。明月楼高空画栏。满院啼螀人未眠。掩重关。乌鹊南飞风露寒。
富公草堂。金朝。李俊民。青山重叠水萦回,山水中閒几往来。风物不殊人世改,中州何处是昆台。
月夜过太白楼。清代。刘开。天上余孤月,人间独此楼。惟公堪一醉,与我共千秋。碧树迷仙迹,青山忆旧游。登临无限意,云水自悠悠。
次韵颍叟弟耕堂杂兴六首。宋代。苏泂。莫怪庞公不入成,都比无事可牵萦。客来遇酒饮何害,客去投床梦亦清。
古沔水遥,道场山暝,词仙今在何许。正声悲久歇,宫徵空怀古。
余情更怜远别,怅扁舟、雁飞烟浦。泪湿单衣,一襟诗思,偏我共清苦。
玲珑四犯·黄子寿太史新校白石道人歌曲,重检一过。时适冬至,用集中越中岁莫闻箫鼓感怀韵题后。清代。杨葆光。古沔水遥,道场山暝,词仙今在何许。正声悲久歇,宫徵空怀古。余情更怜远别,怅扁舟、雁飞烟浦。泪湿单衣,一襟诗思,偏我共清苦。才挥手,京华路。笑秋深倦燕,还恋朱户。客愁随线长,夜梦催人去。怜才且喜逢黄九,注图谱、教排孤旅。应付与。梅边伴、吹箫俊侣。
看花。宋代。陆游。好树典衣买,新花扶杖看。村醪杂清浊,山果半甘酸。家事贫尤简,诗情老未阑。鸬鹚闲似我,日暮立清滩。
挽薛艮斋。宋代。魏兴祖。奥学传伊洛,平生尽此心。多闻推子贡,一唯妙曾参。知识皆文武,才猷冠古今。斯人苦斯疾,吾党恨尤深。
鳌背霜寒菊自开,欣看萸佩宴吹台。尚书履近东山驻,大将旗联西府回。
香冷金华双使至,秋明玉树二难来。追陪谁复题糕字,愧向銮坡问笔才!
九日,陪安昌王、黄肃虏虎痴、张定西侯服、张太傅鲵渊、朱太常闻玄、徐给谏闇公及沈公子昆季登锁山和韵。明代。张煌言。鳌背霜寒菊自开,欣看萸佩宴吹台。尚书履近东山驻,大将旗联西府回。香冷金华双使至,秋明玉树二难来。追陪谁复题糕字,愧向銮坡问笔才!
寄顾台州二首 其一。明代。李梦阳。巾山何似岘山游,云岛长和海色幽。定有儿童笑山简,君今孰与郑台州。
踏莎行·珠压相於。宋代。刘辰翁。珠压相于,胭脂同傅。樊家更共谁家语。梢头结取一番愁,玉箫不会双双侣。风送流莺,前歌后舞。并桃欲吐含来住。双飞燕子自相衔,会教唇舌调鹦鹉。
挽向军门荣 其二。清代。蔡寿祺。粤西横槊战功高,吴楚奔驰胜算操。一代虎威谁继武,中原蚁贼尚如毛。兴唐裴郭偏无命,扶晋陶温枉自劳。帐下貔貅原可用,欲从李祐访星韬。
过梨岭作。宋代。胡仲弓。山头日正焚,山脚雨纷纷。石罅疑无地,树身常出云。神灵香不断,天近路平分。星斗迫人句,晚唐诗亦云。
韩孟郁招同黄宫谕刘宪副高太守梁韩二明府暨苏梁诸公集浮丘步寅仲韵 其一。明代。李云龙。仙山在人境,出郭惬幽寻。花雨散瑶席,松云结暮阴。胜情欣有托,酒政雪能禁。借问三青鸟,何时有报音。
临清阻雪二首 其二。元代。王冕。一片雪飞寒较多,即看漫地却如何?竞传暖体须燕玉,谁肯停杯慰楚娥?直北大风山欲倒,江南无冻水生罗。临清不是长安道,时听凌空响王轲。
和陶诗。元代。程钜夫。秋风吹庭树,密叶潜销落。玄燕宁久翔,白雁纷南泊。清晨得樽酒,冥然还独酌。年运倏徂谢,春秋焉能托。依依仰先哲,缅邈空述作。江汉日东流,寒花绕丛薄。开卷抚休运,振衣望丘壑。
六月五日池上。宋代。晁公溯。苍然暮色来,初月光尚微。河汉亦不高,仰看天四垂。众星一何多,粲若天围碁。忽惊毛骨清,漙露沾我衣。放杯折荷花,中有千丈丝。织为芙蓉裳,可作江湖归。
宴玉津园江楼七首 其五。宋代。任希夷。浙江天阙下,波恶祖龙知。在汉如西渭,于周比右伊。
游南华。明代。何维柏。南华路口别多时,尚逐尘劳觉已非。野寺苍松虚鹤梦,洞门芳草待人归。传灯塔里留僧偈,说法堂前有佛衣。日暮肩舆独乘兴,昙花琪树正依依。
题杨补之梅二首。宋代。曾丰。竹篱茅舍养吾清,正恐人间识姓名。毛颍传神偶相似,争先快睹辄倾城。
颂古三十二首 其三十。宋代。释明辩。曲蟺踏著相头摮,哑子得梦自家笑。笑到天明说向谁,乌鸦解作麒麟叫。
天马引。宋代。吴泳。陇古之野龙驹骧,追风胁月坤为裳。竚云亭亭广颡直,夹镜炯炯双瞳光。饭以玉山禾,饮以瑶池浆。自成骨格异赭白,活出神采遗玄黄。三千牝,十二闲,挽视但觉皮毛凡。饮江曾濡六辔湿,致远又逐双旌扬。牧则在坰野,贡则归天潢。写图仍上穆天子,跛蹩但笑群觗羊。
杨郎中新居和尧夫先生韵。宋代。吕公著。高斋旷望极山川,却顾卑居不值钱。二室峰峦凝画碧,万家楼阁带轻烟。春浓缭绕环游骑,地胜依稀寓列仙。唱发幽人丞相和,当时纸贵洛城传。
忆江南 其六 寄外。清代。赵我佩。人去也,人去忒无聊。夜月怕窥罗幌冷,晓妆愁煞远山遥。心事两眉梢。
絮花弱。吹满斜阳院落。秋千外,无数小舟,绿水溶溶带城郭。流光漫暗觉。辜却。莺呼燕诺。欢游地,都在梦中,双蝶翩翩度帘幕。
凭谁问康乐。又粉过新梢,红褪残萼。阑干休倚东风恶。怜瑟韵空在,鉴容偷改,青青洲渚偏杜若。故交半寥寞。漂泊。镇如昨。念玉指频弹,珠泪还阁。孤灯隐隐巫云薄。奈别遽无语,恨深谁托。明朝何处,夜渐短,听画角。
兰陵王。宋代。黄廷璹。絮花弱。吹满斜阳院落。秋千外,无数小舟,绿水溶溶带城郭。流光漫暗觉。辜却。莺呼燕诺。欢游地,都在梦中,双蝶翩翩度帘幕。凭谁问康乐。又粉过新梢,红褪残萼。阑干休倚东风恶。怜瑟韵空在,鉴容偷改,青青洲渚偏杜若。故交半寥寞。漂泊。镇如昨。念玉指频弹,珠泪还阁。孤灯隐隐巫云薄。奈别遽无语,恨深谁托。明朝何处,夜渐短,听画角。
斗鸡回(夹钟商)。宋代。杜龙沙。 莺啼人起,花露真珠洒。白苎衫,青骢马。绣陌相将,斗鸡寒食下。回廊暝色愔愔,应是待、归来也。月渐高,门犹亚。闷剔银缸,漏声初入夜。
念奴娇(过西湖)。宋代。黄谈。午风清暑,过西湖隐约,曾游堤路。云径烟扉人境绝,真是珠宫玄圃。倦倚阑干,笑呼艇子,同入荷花去。一杯相属,恍然身在何许。休怪梦入巫云,凌波罗袜,我在迷湘浦。缥缈惊鸿飞燕举,却怨严城钟鼓。百斛明珠,千金骏马,豪气今犹故。归来清晓,幅巾犹带香露。
题汤正仲墨梅。宋代。陈耆卿。閒庵笔底回三春,平生爱为梅写真。只今龙钟已八十,双瞳挟电摇青旻。芒鞋辙迹半天下,学语儿曹读君画。孤根踞铁几经年,转作平梢月倒挂。我家破屋同蜗牛,素壁悬来春复秋。试携纤练觅天巧,门外观者何其稠。真花著雪苔枝愧,君为描摸应添瘦。朝开暮落春不留,岂若墨本堪不朽,临风静玩意趣长,何当烂熳挥满床。孤山老人醉中见,便欲信手赋暗香。
雪后苦寒。元代。张翥。雪后北风尤苦寒,燎炉起拥懒头冠。谩怀学士酴醾酒,仍对先生苜蓿盘。戎马尚惊尘滚滚,客槎空望海漫漫。向来事是今朝梦,底用悲吟且自宽。
大雨宿仰山翌旦骤霁混融云无乃开仰山之云乎出山道中作此寄混融。宋代。范成大。谁开大仰云,此岂吾力及。日光千丈毫,弹指众峰立。衡山捲阴气,海市发冬蛰。韩苏两枯鱼,出语自濡湿。人厄与天穷,底用苦封执。但喜拄杖俊,仍欣芒屩涩。向来三尺泥,有足似羁絷。龙渊古桥皴,獭径寒溜泣。春浅山容瘦,风饕涧声急。一箪寄前村,野蔌旋收拾。猫头髡笋尖,雀舌剥茶粒。土毛冠江西,斗酒况可挹。聊同一笑粲,缓赋百忧集。
雨中采石菖蒲 其一。宋代。毛滂。皂盖铜章久污人,青鞋布袜亦生尘。今朝独向秋云里,幻出林泉自在身。
上元晚晴。元代。方回。所谓上元者,俗以侈升平。汉用方士说,祠祭夜达明。爇炬或始此,游观实何名。年登庶事遂,春早芳意萌。冶妆饰粉黛,豪奏喧丝笙。愚玩夺稚魄,淫窥荡狂情。天宝覆唐都,宣和倾汴京。词人丽唱在,物极良足惊。一隅颇完盛,四运遄代更。戍守列万里,镇防连百城。崛起间窃发,交驰事遐征。昏黑烟火灭,哭声无歌声。晓雨花信过,夜蟾桂轮清。时节既如此,焉问阴与晴。
塞下曲。元代。张玉孃。寒入疳榆霜满天,铁衣马上枕戈眠。愁生书角乡心破,月度深闺旧梦牵。落雁行银箭,开弓乡欣环。三更豪鼓角,频催乡梦残。勒兵压铁骑,破虏燕松山。宵傅前路捷,游马斩楼兰。归书语嬬妇,一宵私昵难。
临江仙·老去尚呼张丈。宋代。刘辰翁。老去尚呼张丈,醉中自惜熊儿。越王台上鹧鸪啼。三朝臣不遇,无复好文时。情绪幽幽似结,鬓丝索索禁吹。病来魂不到相思。散人腰已散,倚杖叹吾衰。
送曾通直入京。宋代。韩维。敏学高文俊茂身,少年今见鲁公孙。明心早得无生意,清耳常闻有味言。绿鸭陂中春纵棹,芰荷池上雨移樽。临分有赠非他物,声利精忘道始存。
青玉案(再和)。宋代。张元干。王孙陌上春风E649。蕊珠宴、云軿从。归去笙歌常醉拥。蜡残花炬,月侵冰簟,惯作凉堂梦。玉人劝客钗斜凤。条脱擎杯腕嫌重。燕子入帘飞画栋。雨余深院,漏催清夜,更轧秦筝送。
送罗君。唐代。王质。举首黄龙山色青,琤琤乾叶坠寒林。门首平塘泊鸥鹭,吾与若曹都眼明。海会幽铭掩清汉,云岩丰碑掣奔电。一瓯花乳一炉烟,投地起来俱不见。
安分歌。宋代。白玉蟾。神仙底事君知否,君若知兮求不苟。先且回头自揣量,须量瞒心方开口。神仙有术非不传,也要侬家有夙缘。若也人人皆会得,天机容易向人言。学道学仙须笃志,时然一念无疑意。如是操心无始终,又道辨金将火试。你们心地荆棘多,善根才发便成魔。若能先合神仙意,已分无时也奈何。心地不明言行恶,做出事来须是错。自家无取他无求,思量何似当初莫。恁地思量本故然,且教自己故心坚。君看古今得事者,一片灵台必不然。未见志人须愿见,逢着人时心百变。何缘传授有易难,自是玄门未历炼。问你如何不料量,自家穷达任穹苍。但且奈心依本分,人言有麝自然香。玉蟾本是山林客,寻个好心人难得。于今且趁草鞋壮,脸似桃红眼正黑。玉蟾你也好獃头,何似拂袖归去休。有可度人施设处,便还钟吕逞风流。无人知,独自去,白云千里不回顾。依前守取三脚铛,且把清风明月煮。
阮郎归(为邢鲁仲小鬟赋)。宋代。侯置。美人小字称春娇。云鬟玉步摇。淡妆浓态楚宫腰。梅枝雪未消。拚恼乱,尽妖娆。微窝生脸潮。算来虚度可怜宵。醉魂谁与招。
岩下放言五首之冠鳌台。宋代。黄庭坚。石生涯于寒藤,藤耈造于崖树。鳌插翼而成鹏,隘六合而未翥。我来兮自东,攀桂枝兮容与。倚嵌岩兮顾同来,谓公等其皆去。
书黄贺州平蛮事后。明代。胡翰。荆楚绵百越,襟带极遐裔。连山限车辙,外薄海无际。风气何纷厖,群蠢动相噬。古虽郡县置,画地出租税。负险恒自固,犬牙植形势。聚若蜂蚁来,散如鸟鼠逝。尧仁不能覆,往往思一薙。悬兵万里外,暴路蒙瘴疠。亦有内齐民,诖误混狂猘。巢穴牢弗破,根本先自殪。天遗槃瓠种,出入民患害。圣哲戒不虞,穷讨谅非计。皇灵冒下土,赫赫火俱厉。日月所出入,有生尽怀猍。宾贺崎岖间,苞檗久联缔。遣吏得黄侯,为国开信誓。王师不血刃,缓颊下椎髻。列功奏天子,玺书远颁赉。赐以大银碗,副之金帛对。岭海数十城,安得百其喙。我闻范史言,此属非难制。力弱校弄薄,非可羌戎例。汉廷慎择守,祝良复谁继。侯今须尽白,侯心甚岂弟。分符浙水上,应念东人昽。蛮?尚有知,东人敢忘惠。作诗劝不陨,庶以示来世。
立春。唐代。杜甫。春日春盘细生菜,忽忆两京梅发时。盘出高门行白玉,菜传纤手送青丝。巫峡寒江那对眼,杜陵远客不胜悲。此身未知归定处,呼儿觅纸一题诗。
西江月。宋代。张孝祥。十里轻红自笑,两山浓翠相呼。意行着脚到精庐。借我绳床小住。解饮不妨文字,无心更狎鸥鱼。一声长啸暮烟孤。袖手西湖归去。
春日鲁子湛书堂赏花同黎建和郑明宰黄茂明分赋 其三。明代。李之世。涧户平临万壑霞,幽栖赢得傍山家。当门自种相思树,绕砌全开并蒂花。
勉子瞻失干子二首。宋代。苏辙。破甑不复顾,彼无爱甑心。弃璧负赤子,始验爱子深。诚知均非我,胡为有不能。一从三界游,久被百物侵。朝与喜怒交,莫与宠辱临。四物皆不胜,生死独未曾。不经大火烧,孰为真黄金。弃置父子恩,长住旃檀林。
送强甫赴漳粹二首。宋代。刘克庄。囝罢各华颠,临分倍黯然。吾惛如隔雾,汝孝可通天。郡古多文献,厅寒少事权。东冈今召父,犹在乃翁前。
对酒。宋代。文同。朝廷皦如日,区宇清若水。殊方文教达,微品德泽被。伊人复何幸,遇此栗陆氏。茫然大虚内,蒸胡尽和气。真风浃敦俗,无所容一伪。唯宜对樽酒,酣饮乐无事。人间此昭世,得偶须自贵。无为名所劳,区区取愚谥。
潇湘八景 其四 江天暮雪。宋代。周密。雁吹断字沙草黄,奇寒栗栗吹连樯。蓑翁晚归绝空阔,雨花零乱春茫茫。白天四垂楚山老,薄暮琼瑶失洲岛。燎衣闭户且醉眠,谁肯扁舟访安道。
重刻孙谢二公诗。宋代。刘述。汉兴文艺推儒首,谏议才能□□师。更向谢岩镌丽句,清风千古照江湄。
释闷。宋代。梅尧臣。燕丹未归马未角,卞子抱玉无两脚。孤城食尽兵未却,度笮中怀挂一索。我辈于此酒宜酌,百岁千秋奈何乐。
病起言怀三首 其二。元代。梁寅。落落朝霞红冠林,纷纷山霭翠迷岑。一川灌莽人分牧,千丈石潭龙或吟。烈日每愁看赤地,玄云即待起层阴。眼中百物嗟凋耗,多难谁知天地心。
东林道上閒步三首。宋代。杨时。百年陈迹水溶溶,尚忆高人寄此中。晋代衣冠谁复在,虎溪长有白莲风。
婆罗门六首 其一。宋代。耶律铸。热海气蒸为喜雨,冻城寒结就愁阴。中心甚欲期真宰,教使人知造物心。
闰三月有感二首。明代。高启。绿树残莺偶一鸣,听来方解忆山行。今年不是逢余闰,已过春光半日程。
观音赞。宋代。释如净。 端坐圆通妙微相,众生眼里堆青嶂。晓来窗外听啼禽,春风不在花枝上。
驯雉来祥为宪长李公赋。明代。卢龙云。二月足春光,斑斑雉子翔。群依麦垄秀,亦恋柏台苍。雊似升商鼎,来如暮越裳。孤骞怜羽翼,五色见文章。不比如皋获,宁同武库藏。雄飞尤可羡,媒合未云当。渤海徵迁秩,秦封验佐王。华虫应衮冕,时物岂山梁。作室矜翚鸟,将雏对凤凰。文明知有兆,御李意偏长。
八月八日发潭州后得绝句四十首。宋代。赵蕃。遥看巨石屹相冲,不道中江有路通。几度跨羸行荦确,又成全室寄蓬笼。
除夜防杨此斋。宋代。王柏。除夕家家整世氛,老来天赐一閒身。正当风雪翻空急,面拂冰花访故人。
减字木兰花。宋代。赵长卿。阳关唱彻。断尽离肠声哽咽。酒已三巡。今夜王孙是路人。此情难说。莫负等闲风与月。欲问归期。来戴钗头艾虎儿。
送李子永赴调改秩。宋代。韩元吉。逸骥骞腾十二闲,追风那复驻辕间。向来官况诚留滞,此去诗情记往还。会谭未妨更美秩,趣班聊喜近天颜。割鸡莫费千牛刃,奏赋金门入道山。
题画梅。明代。刘基。夭桃能紫杏能红,满面尘埃怯晚风。争似罗浮山涧底,一枝清冷月明中。
和谢舍人雪夜寓直。唐代。皇甫曾。禁省夜沉沉,春风雪满林。沧洲归客梦,青琐近臣心。挥翰宣鸣玉,承恩在赐金。建章寒漏起,更助掖垣深。
踏莎行。宋代。张抡。人远山深,草□□□。□□□□天真性。□□□长在山中,肯□□□□□□。□似幽□,□□心尽。超然心□□□隐。□□□水作生涯,百年甘守空山静。
和李自明 其一。宋代。徐积。青松何岩岩,生在孤高处。能鸣月下风,更入云閒路。云汉何渺茫,远过衡山阳。松风上河汉,高韵落三湘。
送方计部子及还留都。明代。黎民表。画省三年报政成,秋风吹客复南征。佩鱼湘水名犹在,策骏燕台坐尽倾。西第歌钟怜卜夜,司农飞挽待趋程。摇心花柳秦淮路,曾是江东老步兵。
次韵和叔并呈叔鱼。宋代。赵蕃。望望吴楚隔,悠悠兄弟思。经行偶来过,喜极为成诗。二父已名世,诸郎皆好辞。谁云前辈远,未觉此风衰。
送张及之任谷城。宋代。张咏。不求灼灼不卑垂,自爱先贤力自为。德行旧多乡曲誉,文章新受圣皇知。辞亲西国春方好,去路千峰鹤亦随。若到县封修政術,汉南良牧是元龟。
咏函谷关。唐代。汪遵。脱祸东奔壮气摧,马如飞电毂如雷。当时若不听弹铗,那得关门半夜开。
减字木兰花 其三。宋代。王观。天之美禄。会饮思量平生福。一硕刘伶,五斗将来且解酲。百年长醉。三万六千能几日。劝饮瑶觞。祝寿不如岁月长。
经故贺宾客镜湖道士观。唐代。朱放。 已得归乡里,逍遥一外臣。那随流水去,不待镜湖春。雪里登山屐,林间漉酒巾。空馀道士观,谁是学仙人。
和秉彝李君五偈。宋代。释智愚。炉边呵冻得能多,端石无辜日夜磨。却把悼词为雪咏,诗魔难敌胜修罗。
宿破山寺。唐代。张鸿。小住破山寺,徘徊到五更。月移松顶直,泉漱竹根清。梵呗疑鸾啸,禅房听蚁争。妙诠兼动静,或可悟无生。
蝶恋花 其一 春意。明代。陈霆。借问春光今几许。杨柳梢头,一线轻黄缕。残月薄纱人乍起。胭脂冷淡梅妆洗。试绾香云寒堕指。不道东风,作恶还如此。妆罢开帘呼盥水。笼中鹦鹉传言语。
兵车行。唐代。杜甫。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耶娘 一作:“爷”)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甲子重九 其二。清代。陈式金。隔江风阻故乡山,怅望登高不可攀。未识沧桑荒世界,几人落帽事情间。
九歌 其八 烟缆。明代。郭之奇。虫声兮荇喓,蛙首兮蘋翘。日愁余兮章水,今侬语兮吴桡。缆江山兮寸缠,藏风雨兮方瓢。溯深春兮柳泽,入远思兮花陌。知烟容兮自来,遣波致兮安适。忽反顾兮失其端,收浩胸兮入静看。羡青云兮鸟举,瞻紫雾兮龙蟠。意中事兮临眺,驾言出兮登盘。二水三山兮曷其有极,胜多时促兮游亦无宽。寻雨花兮遗迹,陟旋玉兮象坛。古帝祠兮云罩,今麟阁兮风摊。但驰怀兮志肃,恐兴溯兮情寒。亦余心兮不敢安,何今昔兮尽于观。目忽下兮人烟团,身在高兮山绪乾。回昏舆兮循月峦,足游气兮指星竿。劳樽酒兮候潮钻,抱春梦兮不知残。
和陶渊明二十首 其十八。宋代。陈造。少从师友间,雅意效一得。中年弹尘冠,欲起复回惑。初无辅时具,吾责良易塞。即今禹绍舜,群俊萃王国。臣犹自知之,环省每悯默。
偈颂一百二十三首。宋代。释崇岳。三人证龟作鳖,有口都不能说。须弥顶上浪滔滔,大洋海里遭火爇。别别,金色头陀曾漏泄。
寒食客秦淮忆旧。明代。刘炳。去年寒食长途客,桃花落尽梨花白。今年寒食客秦淮,杏花李花无数开。东风凋残白羽箭,落日独倚黄金台。缁尘萧骚吹病目,破帽乌靴泥漉漉。藜杖东山吊谢安,怅望飞云仰天哭。凄凉心事更谁怜,绿绮可以调丝弦。子期已矣伯牙死,高山流水空荒烟。王孙不归芳草暮,解衣沽酒驱愁去。谁言一醉可销愁,酒入五肠肝胆露。便拟扬帆析木津,仍期挂剑扶桑树。志士长怀沟壑忧,功名百岁等浮沤。雨晴浪暖河豚上,载酒沧江弄钓舟。
郭忠恕仙峰春色图五首 其一。元代。黄公望。闻道仙家有玉楼,翠厓丹壁绕芳洲。寻春拟约商岩叟,一度花开十度游。
澄江晓发。清代。秦仁溥。江城看曙色,江上放归舟。云出千山活,蝉鸣两岸幽。冷风疏柳港,残月落花洲。笑我忘机久,惊飞两白鸥。
咏史二首。宋代。曾巩。京室天下归,飞甍无余地。国士忧社稷,涂人养声利。贵贱竞一时,峨冠各鳞次。子龙独幽远,聘召漠无意。
霜天晓角 怀旧。明代。王夫之。清秋晚角。斜日横云脚。剑射灯花坠紫,双影瘦、征衣薄。今日。梦中语。当时难卜度。唯有丹枫霜叶,点点血、还如昨。
正月初四后十余日病嗽不能出杂书十首。元代。方回。夏日客此楼,买冰敌炎暵。沍寒不买冰,辍费用买炭。冰炭役浮生,倏忽凉燠换。故山饶甘泉,落叶足炊爨。曷不归去来,作此琐屑叹。
金陵怀古。宋代。柴随亨。梦觉钟山夜半钟,自怜寒月照山翁。曲从玉树歌声断。数逐金陵王气终。故老更思王化北,南人惟唱大江东。凭阑不见豪华事,只是江豚夜起风。
宿南洲浦诗。南北朝。何逊。幽栖多暇豫。从役知辛苦。解缆及朝风。落帆依暝浦。违乡已信次。江月初三五。沉沉夜看流。渊渊朝听鼓。霜洲渡旅雁。朔飙吹宿莽。夜泪坐淫淫。是夕偏怀土。
游峨眉十一首。宋代。冯时行。岂但山储秀,年多树亦灵。华夷供静瞩,参井入危经。幽讨真殊绝,神光却渺冥。正当存不议,聊使俗迷醒。
挽李主簿长民二首。宋代。廖行之。帝里从游情最亲,江头一别几经春。追思语笑恍如昨,时枉音书宁厌频。忧患自嗟非故我,昂藏不复见斯人。每哦风月无边句,西望潸然泪满巾。
挽杨子川。宋代。胡寅。倾盖小冠市,论文乔岳阳。一生能几屐,两鬓忽成霜。我尚栖南岭,君俄赴北邙。无因浇絮酒。回首重呻伤。
闺中词二十首有序 其十三 采莲。明代。张元凯。凫鹥撩乱起蒹葭,弄桨穿莎湿绛纱。世上恨无连理藕,波间喜有并头花。
次韵徽州胡推官旅中遇雪且约同登雨花台三首。宋代。周必大。传道诗仙折简来,破卷雪屋为君开。要将好句夸张籍,故放歌谣吏部才。
赠卢八。明代。岑徵。翘首长天剑气孤,十年身世哭穷途。大儿我自推文举,拜母君能重伯符。避地莫须忘魏晋,采薇何必叹黄虞。茫茫烟水容舟楫,他日相期泛五湖。
杨中丞闻讣候代二首 其一。明代。卢龙云。关西世业映中台,天惠南藩福曜来。开府声华悬八桂,承家勋泽自三槐。方期紫诰荣增秩,何意黄垆永夜台。共道修文如有待,可堪风木慕兰陔。
王家少妇(一作古意)。唐代。崔颢。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画堂。自矜年最少,复倚婿为郎。舞爱前谿绿,歌怜子夜长。闲来斗百草,度日不成妆。
孟子·仁者人也。宋代。陈普。真精二者合而凝,形气中涵太极真。道即是身身即道,从来道外本无身。
颂古二十八首。宋代。释道川。明镜当台照不差,短长好丑尽归家。山河大地浑如故,不妨随处玩烟霞。
丘庄多稼楼二首 其二。宋代。陆文圭。万亩耕耘卒岁勤,可曾一饱慰农人。催租令急如风火,输入官仓化腐尘。
【仙吕】点绛唇。元代。白朴。金凤钗分,玉京人去,秋潇洒。晚来闲暇,针线收拾罢。【幺篇】独倚危楼,十二珠帘挂,风箫飒。雨晴云乍,极目山如画。【混江龙】断人肠处,天边残照水边霞。枯荷宿鹭,远树栖鸦。败叶纷纷拥砌石,修竹珊珊扫窗纱。黄昏近,愁生砧杵,怨入琵琶。【穿窗月】忆疏狂阻隔天涯,怎知人埋冤他。吟鞭袅青骢马,莫吃秦楼酒,谢家茶,不思量执手临歧话。【寄生草】凭阑久,归绣帏,下危楼强把金莲撒。深沉院宇朱扉亚,立苍苔冷透凌波袜。数归期空画短琼簪,揾啼痕频温香罗帕。【元和令】自从绝雁书,几度结龟卦。翠眉长是锁离愁,玉容憔悴煞。自元宵等待过重阳,甚犹然不到家。【上马娇煞】欢会少,烦恼多,心绪乱如麻。偶然行至东篱下,自嗟自呀,冷清清和月对黄花。
题舍壁。宋代。陆游。草没孔明庐,尘流倚相书。家居四立壁,出驾独辕车。穷达本无择,死生良自如。镜湖三百里,处处侣禽鱼。
书荆公访僧图。宋代。释居简。长须瘦蹇策深云,来就蒲团到夕曛。畴曩山中无此画,至今猿鹤怨移文。
白狗峡。宋代。范成大。江纹圆复破,树色昏还明。连滩竹节稠,汹怒奔夷陵。石矶铁色顽,相望如奸朋。踞岸意不佳,当流势尤狞。山回水若尽,但见青竛竮。惨惨疑鬼寰,幽幽无人声。颠沛安危机,艰难古今情。俯窥得目眩,却立恐神惊。白云冒岩扉,下维玉虚庭。神仙坐阅世,应笑行人行。
杂述二首 其二。元代。何中。萧萧白杨风,依依吹井烟。旷哉上下宇,逝者不待年。彼陇亦何祥,一日几新阡。谁招皋某复,递哭送九泉。高楼当西日,落花满寒川。流浪旷劫间,彭殇俱可怜。汉陵春萧瑟,回首尚变迁。万古一起灭,此意何茫然。
呈德茂。宋代。李流谦。秋入羁怀劳我思,愁兼归梦到家迟。有人来得平安字,无事纺成酬唱诗。相伴几经江月照,同行更赏峡山奇。祗应便把州麾去,还有三年不见时。
阻雨二日与亥白搜剔武连轶事咏之得四首 其三 觉院寺。清代。张问陶。古佛饱风霜,螺汗莲灯死。时有频迦鸟,来衔贝多子。僧残敕牒诬,谁辨元丰玺。
夏日闲书墨君堂壁二首。宋代。文同。先人有敝庐,涪水之东边。我罢汉中守,归此聊息焉。是时五六月,赤日烘遥天。山川尽糁燥,草木皆焦燃。尘襟既暂解,胜境乃独专。高林抱深麓,清荫密石绵。层岩敞户外,浅濑流窗前。邀客上素琴,留僧酌寒泉。竹簟白石枕,稳处只屡迁。忽时乘高风,远望立云烟。野兴极浩荡,俗虑无一缘。气爽神自乐,世故便可捐。却忆为吏时,荷重常满肩。几案堆簿书,区处忘食眠。冠带坐大暑,颡汗常涓涓。每惧落深责,取适敢自便。安闲获在兹,怳若梦游仙。行将佩守符,复尔趋洋川。山中岂不恋,事有势外牵。尚子愿未毕,安能赋归田。
经函谷关。明代。李寄。孤吟驴背逐纷纷,路簇征蹄乱晓云。百二关中曾未险,五千言后竟无人。遥遥山去连秦岭,滚滚尘飞及鸟群。却笑弃繻非壮志,高车驷马了终军。
问曰:“《大学》者,昔儒以为大人之学矣。敢问大人之学何以在于明明德乎?”
阳明子答曰:“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焉。若夫间形骸而分尔我者,小人矣。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而为一也,岂惟大人,虽小人之心亦莫不然,彼顾自小之耳。是故见孺子之入井,而必有怵惕恻隐之心焉,是其仁之与孺子而为一体也。孺子犹同类者也,见鸟兽之哀鸣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是其仁之与鸟兽而为一体也。鸟兽犹有知觉者也,见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悯恤之心焉,是其仁之与草木而为一体也。草木犹有生意者也,见瓦石之毁坏而必有顾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瓦石而为一体也。是其一体之仁也,虽小人之心亦必有之。是乃根于天命之性,而自然灵昭不昧者也,是故谓之“明德 ”。小人之心既已分隔隘陋矣,而其一体之仁犹能不昧若此者,是其未动于欲,而未蔽于私之时也。及其动于欲,蔽于私,而利害相攻,忿怒相激,则将戕物圮类, 无所不为,其甚至有骨肉相残者,而一体之仁亡矣。是故苟无私欲之蔽,则虽小人之心,而其一体之仁犹大人也;一有私欲之蔽,则虽大人之心,而其分隔隘陋犹小人矣。故夫为大人之学者,亦惟去其私欲之蔽,以明其明德,复其天地万物一体之本然而已耳。非能于本体之外,而有所增益之也。”
大学问。明代。王阳明。 问曰:“《大学》者,昔儒以为大人之学矣。敢问大人之学何以在于明明德乎?” 阳明子答曰:“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焉。若夫间形骸而分尔我者,小人矣。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而为一也,岂惟大人,虽小人之心亦莫不然,彼顾自小之耳。是故见孺子之入井,而必有怵惕恻隐之心焉,是其仁之与孺子而为一体也。孺子犹同类者也,见鸟兽之哀鸣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是其仁之与鸟兽而为一体也。鸟兽犹有知觉者也,见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悯恤之心焉,是其仁之与草木而为一体也。草木犹有生意者也,见瓦石之毁坏而必有顾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瓦石而为一体也。是其一体之仁也,虽小人之心亦必有之。是乃根于天命之性,而自然灵昭不昧者也,是故谓之“明德 ”。小人之心既已分隔隘陋矣,而其一体之仁犹能不昧若此者,是其未动于欲,而未蔽于私之时也。及其动于欲,蔽于私,而利害相攻,忿怒相激,则将戕物圮类, 无所不为,其甚至有骨肉相残者,而一体之仁亡矣。是故苟无私欲之蔽,则虽小人之心,而其一体之仁犹大人也;一有私欲之蔽,则虽大人之心,而其分隔隘陋犹小人矣。故夫为大人之学者,亦惟去其私欲之蔽,以明其明德,复其天地万物一体之本然而已耳。非能于本体之外,而有所增益之也。” 问曰:“然则何以在‘亲民’乎?” 答曰:“明明德者,立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体也;亲民者,达其天地万物一体之用也。故明明德必在于亲民,而亲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是故亲吾之父,以及人之父,以及天下人之父,而后吾之仁实与吾之父、人之父与天下人之父而为一体矣。实与之为一体,而后孝之明德始明矣!亲吾之兄,以及人之兄,以及天下人之兄,而后吾之仁实与吾之兄、人之兄与天下人之兄而为一体矣。实与之为一体,而后悌之明德始明矣!君臣也,夫妇也,朋友也,以至于山川鬼神鸟兽草木也,莫不实有以亲之,以达吾一体之仁,然后吾之明德始无不明,而真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矣。夫是之谓明明德于天下,是之谓家齐国治而天下平,是之谓尽性。” 问曰:“然则又乌在其为‘止至善’乎?“ 答曰:“至善者,明德、亲民之极则也。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灵昭不昧者,此其至善之发见,是乃明德之本体,而即所谓良知也。至善之发见,是而是焉,非而非焉,轻重厚薄,随感随应,变动不居,而亦莫不自有天然之中,是乃民彝物则之极,而不容少有议拟增损于其间也。少有拟议增损于其间,则是私意小智,而非至善之谓矣。自非慎独之至,惟精惟一者,其孰能与于此乎?后之人惟其不知至善之在吾心,而用其私智以揣摸测度于其外,以为事事物物各有定理也,是以昧其是非之则,支离决裂,人欲肆而天理亡,明德亲民之学遂大乱于天下。盖昔之人固有欲明其明德者矣,然惟不知止于至善,而骛其私心于过高,是以失之虚罔空寂,而无有乎家国天下之施,则二氏之流是矣。固有欲亲其民者矣,然惟不知止于至善,而溺其私心于卑琐,是以失之权谋智术,而无有乎仁爱恻怛之诚,则五伯功利之徒是矣。是皆不知止于至善之过也。 故止至善之于明德、亲民也,犹之规矩之于方圆也,尺度之于长短也,权衡之于轻重也。故方圆而不止于规矩,爽其则矣;长短而不止于尺度,乖其剂矣;轻重而不 止于权衡,失其准矣;明明德、亲民而不止于至善,亡其本矣。故止于至善以亲民,而明其明德,是之谓大人之学。” 问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其说何也? ” 答曰:“人惟不知至善之在吾心,而求之于其外,以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也,而求至善于事事物物之中,是以支离决裂,错杂纷纭,而莫知有一定之向。今焉既知至善之在吾心,而不假于外求, 则志有定向,而无支离决裂、错杂纷纭之患矣。无支离决裂、错杂纷纭之患,则心不妄动而能静矣。心不妄动而能静,则其日用之间,从容闲暇而能安矣。能安,则凡一念之发,一事之感,其为至善乎?其非至善乎?吾心之良知自有以详审精察之,而能虑矣。能虑则择之无不精,处之无不当,而至善于是乎可得矣。 问曰:“物有本末,先儒以明德为本,新民为末,两物而内外相对也。事有终始,先儒以知止为始,能得为终,一事而首尾相因也。如子之说,以新民为亲民,则本末之说亦有所未然欤?” 答曰:“终始之说,大略是矣。 即以新民为亲民,而曰明德为本,亲民为末,其说亦未尝不可,但不当分本末为两物耳。夫木之干,谓之本,木之梢,谓之末。惟其一物也,是以谓之本末。若曰两物,则既为两物矣,又何可以言本末乎?新民之意,既与亲民不同,则明德之功,自与新民为二。若知明明德以亲其民,而亲民以明其明德,则明德亲民焉可析而为 两乎?先儒之说,是盖不知明德亲民之本为一事,而认以为两事,是以虽知本末之当为一物,而亦不得不分为两物也。” 问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以至于先修其身,以吾子明德亲民之说通之,亦既可得而知矣。敢问欲修其身,以至于致知在格物,其工夫次第又何如其用力欤?” 答曰:“此正详言明德、亲民、 止至善之功也。盖身、心、意、知、物者,是其工夫所用之条理,虽亦各有其所,而其实只是一物。格、致、诚、正、修者,是其条理所用之工夫,虽亦皆有其名, 而其实只是一事。何谓身?心之形体,运用之谓也。何谓心?身之灵明,主宰之谓也。何谓修身?为善而去恶之谓也。吾身自能为善而去恶乎?必其灵明主宰者欲为善而去恶,然后其形体运用者始能为善而去恶也。故欲修其身者,必在于先正其心也。然心之本体则性也,性无不善,则心之本体本无不正也。何从而用其正之之功乎? 盖心之本体本无不正,自其意念发动,而后有不正。故欲正其心者,必就其意念之所发而正之,凡其发一念而善也,好之真如好好色,发一念而恶也,恶之真如恶恶臭,则意无不诚,而心可正矣。然意之所发,有善有恶,不有以明其善恶之分,亦将真妄错杂,虽欲诚之,不可得而诚矣。故欲诚其意者,必在于致知焉。致者,至 也,如云丧致乎哀之致。易言‘知至至之’,‘知至’者,知也,‘至之’者,致也。‘致知’云者,非若后儒所谓充扩其知识之谓也,致吾心之良知焉耳。良知者,孟子所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是非之心,不待虑而知,不待学而能,是故谓之良知。是乃天命之性,吾心之本体,自然灵昭明觉者也。凡意念之发, 吾心之良知无有不自知者。其善欤,惟吾心之良知自知之,其不善欤,亦惟吾心之良知自知之。是皆无所与于他人者也。故虽小人之为不善,既已无所不至,然其见君 子,则必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者,是亦可以见其良知之有不容于自昧者也。今欲别善恶以诚其意,惟在致其良知之所知焉尔。何则?意念之发,吾心之良知既知其为善矣,使其不能诚有以好之,而复背而去之,则是以善为恶,而自昧其知善之良知矣。意念之所发,吾之良知既知其为不善矣,使其不能诚有以恶之,而复蹈而为之,则是以恶为善,而自昧其知恶之良知矣。若是,则虽曰知之,犹不知也,意其可得而诚乎?今于良知之善恶者,无不诚好而诚恶之,则不自欺其良知而意可诚 也已。然欲致其良知,亦岂影响恍惚而悬空无实之谓乎?是必实有其事矣。故致知必在于格物。物者,事也,凡意之所发必有其事,意所在之事谓之物。格者,正 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谓也。正其不正者,去恶之谓也。归于正者,为善之谓也。夫是之谓格。书言‘格于上下’、‘格于文祖’、‘格其非心’,格物之格实兼其义也。良知所知之善,虽诚欲好之矣,苟不即其意之所在之物而实有以为之,则是物有未格,而好之之意犹为未诚也。良知所知之恶,虽诚欲恶之矣,苟不即其意 之所在之物而实有以去之,则是物有未格,而恶之之意犹为未诚也。今焉于其良知所知之善者,即其意之所在之物而实为之,无有乎不尽。于其良知所知之恶者,即 其意之所在之物而实去之,无有乎不尽。然后物无不格,吾良知之所知者,无有亏缺障蔽,而得以极其至矣。夫然后吾心快然无复余憾而自谦矣,夫然后意之所发者,始无自欺而可以谓之诚矣。故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盖其功夫条理虽有先后次序之可言,而其体之惟一,实无先后次序之可分。其条理功夫虽无先后次序之可分,而其用之惟精,固有纤毫不可得而缺焉者。此格致诚正之说,所以阐尧舜之正传,而为孔氏之心印也。”
临去箸诗三首 其三。隋代。马明生。浊尘谅为叹,世乐岂足预。振褐扫尘遐,飘飘独远举。寥寥岩岳际,萧萧纵万虑。灵真与我游,落景乘鸿御。朝乘云轮来,夕驾扶摇去。嗷嘈天地中,嚣声安得附。
秋霁。宋代。陆游。灏气明山川,霁色满天地。西风吹我衣,忽有万里意。中原运当平,所要在得士。余年犹几何,弃置复弃置!
客广陵。唐代。王昌龄。楼头广陵近,九月在南徐。秋色明海县,寒烟生里闾。夜帆归楚客,昨日度江书。为问易名叟,垂纶不见鱼。
嵇山道芬上人画山水歌。唐代。顾况。镜中真僧白道芬,不服朱审李将军。渌汗平铺洞庭水,笔头点出苍梧云。且看八月十五夜,月下看山尽如画。
雨后漫成 其一。金朝。段成己。羁思纷纷不易裁,晚凉扶病独登台。翩翩幽鸟避人去,殷殷雷声送雨来。已分此身閒里老,且将笑口酒边开。安车待聘非吾事,休作姑山隐逸猜。
送蜀客。唐代。张祜。楚客去岷江,西南指天末。平生不达意,万里船一发。行行三峡夜,十二峰顶月。哀猿别曾林,忽忽声断咽。嘉陵水初涨,岩岭耗积雪。不妨高唐云,却藉宋玉说。峨眉远凝黛,脚底谷洞穴。锦城昼氲氲,锦水春活活。成都滞游地,酒客须醉杀。莫恋卓家垆,相如已屑屑。
送千之侄西归。宋代。苏辙。京洛东游岁月深,相逢初喜解微吟,梦中助我生池草,别后同谁饮竹林。文字承家怜女在,风流似舅慰人心。便将格律传诸弟,王谢诸人无古今。
过兰亭。宋代。刘宰。茂林修竹翠参天,一水西为尚折旋。欲泛羽觞追往事,怅无嘉客继前贤。短章回寄二三友,胜践堪寻八百年。笑拂苍崖题姓字,为言曾此掬流泉。
和李茂才牡丹。元代。郭钰。旧来声价洛阳高,歌舞千金费酒醪。霞拥暖红围采槛,日描晴影绣宫袍。百年富贵花神醉,一曲清平笔力豪。近说开筵追胜事,诗成压倒旧官曹。
燕(一作王毂诗)。唐代。王睿。海燕双飞意若何,曲梁呕嘎语声多。茅檐不必嫌卑陋,犹胜吴宫爇尔窠。
寄院中诸公。唐代。孟郊。奕弈秋水傍,骎骎绿云蹄。月仙有高曜,灵凤无卑栖。翠色绕云谷,碧华凝月溪。竹林递历览,云寺行攀跻。冠豸独屈蠖,匣龙期剸犀。千山惊月晓,百里闻霜鼙。戎府多秀异,谢公期相携。因之仰群彦,养拙固难齐。
次韵阎甥伯温池上八首。宋代。晁补之。黄冠一奇士,教我漱华池。茅檐夕坚坐,见月柳间低。水虫时一出,细浪作鳞差。流观起百虑,内视失群疑。
泊吴江食莼鲈菰菜二首。宋代。袁说友。青丝族饤莼羹味,白雪堆盘缕脍鲈。我向松江饫鲜美,菜肠今更食新菰。
舍北摇落景物殊佳偶作。宋代。陆游。草径人稀到,柴扉手自开。林疏鸦小泊,溪浅鹭频来。檐角除瓜蔓,墙隅斸芋魁。东邻膰肉至,一笑举新醅。
雪中呈秀老原道。南北朝。邹浩。引舟西上正隆冬,千里隋堤雪翳空。恰似常年三月尾,柳花凌乱逐东风。
斋房戏题。宋代。杨万里。长瓶举我充自代,短檠留人为莫逆。醉乡无日不瓜时,书囿何朝无菜色。欲从举者便弹冠,回顾石交难割席。子墨客卿善运筹,更问渠侬决去留。墨卿转问子虚子,欲说还忘一笑休。
次韵刘后村所赠延庆主僧圭复翁诗三首 其一。宋代。陈著。古往今来几过帆,天高地下一浮庵。与翁相见亦偶尔,一笑无言意自参。
采莲曲。明代。徐倬。溪女盈盈朝浣纱,单衫玉腕荡舟斜,含情含怨折荷花。折荷花,遗所思,望不来,吹参差。
和张政仲见寄三绝。宋代。刘学箕。药畦菜圃足秋雨,菊径松坡未就荒。请命当年稽吕驾,便同看剑引杯长。
西陵道士茶歌。唐代。温庭筠。乳窦溅溅通石脉,绿尘愁草春江色。涧花入井水味香,山月当人松影直。仙翁白扇霜鸟翎,拂坛夜读黄庭经。疏香皓齿有馀味,更觉鹤心通杳冥。
次韵王鸥盟秋日郊居即事。宋代。杨冠卿。松菊依然绕旧庐,西风归兴动鲈鱼。归来有酒辄成醉,旋摘秋园雨后蔬。
再赋前韵五首。宋代。王洋。高卧江滨百虑清,独於诗思尚营营。不劳刻楮三年力,攻破刘郎五字城。
梁璘叔索题藻玉斋。明代。欧必元。风尘何处避墙东,宅枕荒凉半亩中。稍结山头随谢朓,不妨庑下寄梁鸿。霞飞丽藻明朝日,香度林花趁晚风。愧我椷题无俊句,赖君昌独好偏同。
朱藤杖紫骢吟。唐代。白居易。拄上山之上,骑下山之下。江州去日朱藤杖,忠州归日紫骢马。天生二物济我穷,我生合是栖栖者。
度萌坑岭。元代。舒頔。雨过郊原绿倍添,竹舆行处倦厌厌。翠垂松叶沾衣袖,红绽花枝映帽檐。石涧水香麋麝过,林梢露重蝶须黏。嫩晴天气催农务,麦饭新尝似蜜甜。
李参政生日。宋代。魏了翁。分付诸儿自致身,朝阳阁上看长春。梅边认得真消息,往古来今一屈伸。
秋日登醴泉县楼。唐代。刘沧。闲上高楼时一望,绿芜寒野静中分。人行直路入秦树,雁截斜阳背塞云。渭水自流汀岛色,汉陵空长石苔纹。秋风高柳出危叶,独听蝉声日欲曛。
送圆音禅友主席丹霞 其一。清代。成鹫。海云山色海幢潮,到处门庭未寂寥。猿鹤无心恋城市,不妨龙象远相招。
思二亭送光禄谢寺丞归滁阳。宋代。欧阳修。吾尝思丰乐,魂梦不在身。三年永阳谪,幽谷最来频。谷口两三家,山泉为四邻。但闻山泉声,岂识山意春。春至换群物,花开思故人。故人今何在,憔悴颍之滨。人去山自绿,春归花更新。空令谷中叟,笑我种花勤。
至丰家市读商老诗次韵。宋代。释德洪。杨柳护桥春欲暗,山茶出屋人未知。冒田决决走流水,小夫铲塍翁夹篱。雪晴春巷生青草,烟湿人家营晚炊。心疑辋川摩诘画,目诵匡山商老诗。夜投村店想清境,蛙满四邻檐月移。卧看孤灯心耿耿,呼童觅纸聊记之。
喜陈兄至。唐代。白居易。黄鸟啼欲歇,青梅结半成。坐怜春物尽,起入东园行。携觞懒独酌,忽闻叩门声。闲人犹喜至,何况是陈兄。从容尽日语,稠叠长年情。勿轻一盏酒,可以话平生。
山园杂赋。宋代。陆游。初夏未觉暑,微阴殊胜晴。藤冠称新沐,蓴菜解余酲。偶据盘陀坐,还扶楖栗行。平生志勋业,今日一毫轻。
六波烟黛浮空远,南陌嘤嘤,乔木初迁,纱窗无眠,画阑凭晓。看并宿暗黄深,织雾金梭小。那人携酒听时,料把春来,诗梦惊觉。飞绕。翠接断桥云,绿漾新堤草。数声娇啭,婉娩如愁,调簧弄歌尖巧。随燕啅软尘低,蝶妥游丝袅。最怜舞絮飞花,唤却东风老。
黄莺儿·六波烟黛浮空远。宋代。陈允平。六波烟黛浮空远,南陌嘤嘤,乔木初迁,纱窗无眠,画阑凭晓。看并宿暗黄深,织雾金梭小。那人携酒听时,料把春来,诗梦惊觉。飞绕。翠接断桥云,绿漾新堤草。数声娇啭,婉娩如愁,调簧弄歌尖巧。随燕啅软尘低,蝶妥游丝袅。最怜舞絮飞花,唤却东风老。
送李著和之汉阳。宋代。徐铉。闻道驱征旆,行行至汉阳,初程微雨齐,满路落花香。远宦心常适,青云去未妨。惟余亲戚分,惆怅上河梁。
送赵进臣持闽宪节。宋代。陈文蔚。任官自古惟贤材,天子耳目寄外台。祥刑所击切民命,可不於此钦恤哉。猗嗟东南俗脆弱,独有闽岭高崔嵬。山川风气颇相等,挟刚负险不可摧。自来岩谷多啸聚,屡遗使者殓渠魁。今幸田里各安业,毕竟习俗怀阴猜。侵陵矫虔或未免,狱论不平良善灾。民强官弱亦已久,往往州县翻低回。政须绣斧肃风采,坐使一方公道开。秋霜凛烈惩其奸,扑灭不复然死灰。阳和宽大布德意,抚摩穷困如婴孩。湘江之水碧悠悠,使君昔日曾徘徊。于今八州复延颈,洗冤泽物须公来。澄清本是平生志,从此四境无氛埃。勿谓故园有松菊,长忆三径荒莓苔。
寄杨济伯。宋代。陆游。闻道皇华使,来从万里回。五溪春荠老,三峡暮猿哀。昔日文昌省,频年灩澦堆。问君何地险,斟酌寄声来。
感兴六首 其五。明代。王世贞。欲酌仍停鹦鹉螺,酒醒长叹对银河。傍人总会应难语,但道中年感慨多。
送孙隐之都官通判秀州。宋代。梅尧臣。柳条枯落尽,不折意徘徊。泛汴趋残水,到吴看早梅。无耽听鹤唳,有信寄鸿来。闻说闾亭改,灵光化劫灰。
湖亭之胜大似江上但无芦苇二月二十日移植数十本。宋代。周紫芝。大年著色山前雨,摩诘无声句里秋。已是湖山无限好,更栽芦叶伴轻鸥。
和翟志恭大理韵。明代。岳正。万里书来拭泪看,瘴乡儿女报平安。家临杜曲虽云远,路比潮阳未是难。世事竟分谁得失,人情何用苦悲欢。圣明兼见沧溟外,莫为鲈鱼忆钓滩。
次前韵怀大宗伯盛程斋因柬塔溪相及云。明代。张天赋。拜翁越王台下时,挥毫曾赋曲江诗。忠肝永作千秋鉴,龙衮先瞻八彩眉。家学凤麟昭世瑞,天朝金石勒功碑。高山深切终身仰,何日抠衣慰所思。
除夕呈同年甘泉湛尚书 其一。明代。区越。一年新似一年新,斗柄依稀又建寅。独自阶除望云物,满天星宿上吟身。笙歌入夜欢声沸,拜舞明朝玉几陈。闻说梅花开树树,天南天北寄情真。
杂诗 其八。宋代。刘攽。佚女处瑶台,丰肌艳皎皎。端令鸩为媒,告我以不好。犹豫令人悲,自悔辩不早。如何问雄鸠,佻巧岂可道。
送赵太学。明代。胡应麟。尚宝传新命,飞航怅别筵。恩光龙阙下,春色凤池前。绿草燕山旆,红蕖越水船。相门经术在,奕世重韦贤。
杂剧·感天动地窦娥冤。元代。关汉卿。楔子(卜儿蔡婆上,诗云)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老身蔡婆婆是也。楚州人氏,嫡亲三口儿家属。不幸夫主亡逝已过,止有一个孩儿,年长八岁。俺娘儿两个,过其日月。家中颇有些钱财。这里一个窦秀才,从去年问我借了二十两银子,如今本利该银四十两。我数次索取,那窦秀才只说贫难,没得还我。他有一个女儿,今年七岁,生得可喜,长得可爱。我有心看上他,与我家做个媳妇,就准了这四十两银子,岂不两得其便!他说今日好日辰,亲送女儿到我家来。老身且不索钱去,专在家中等候。这早晚窦秀才敢待来也。(冲末扮窦天章,引正里扮端云上,诗云)读尽缥缃万卷书,可怜贫煞马相如。汉庭一日承恩召,不说当垆说子虚。小生姓窦,名天章,祖贯长安京兆人也。幼习儒业,饱有文章。争夺时运不通,功名未遂。不幸挥家亡化已过,撇下这个女孩儿,小字端云。从三岁上亡了他母亲,如今孩儿七岁了也。小生一贫如洗,流落在这楚州居住。此间一个蔡婆婆,他家广有钱物;小生因无盘缠,曾借了他二十两银子,到今本利该对还他四十两。他数次问小生索取。教我把甚么还他?谁想禁婆婆常常着人来说,要小生女孩儿做他儿媳妇。况如今春榜动,选场开,正特上朝取应,又苦盘缠缺少。小生出于无奈,只得将女孩儿端云送与蔡婆婆做儿媳妇去。(做叹科,云)嗨!这个那里是做媳妇?分明是卖与他一般。就准了他那先借的四十两银子,分外但得些少东西,勾小生应举之费,便也过望了。说话之间,早来到他家门首。婆婆在家么?(卜儿上,云)秀才,请家里坐,老身等候多时也。(做相见科,窦天章云)小生今日一任的将女孩儿送来与婆婆,怎敢说做媳妇,只与婆婆早晚使用。小生日下就要上朝进取功名去,留下女孩儿在此,只望婆婆看觑则个!(卜儿云)这等,你是我亲家了。你本利少我四十两银子,兀的是借钱的文书,还了你;再送与你十两银子做盘缠。亲家,你休嫌轻少。(窦天章做谢科,云)多谢了婆婆!先少你许多银子,都不要我还了,今又送我盘缠,此恩异日必当重报。婆婆,女孩儿早晚呆痴,看小生薄面,看觑女孩儿咱!(卜儿云)亲家,这不消你嘱咐。令爱到我家,就做亲女儿一般看承他,你只管放心的去。(窦天章云)婆婆,端云孩儿该打呵,看小生面则骂几句;当骂呵,则处分几句。孩儿,你也不比在我跟前,我是你亲爷,将就的你。你如今在这里,早晚若顽劣呵,你只讨那打骂吃。儿口乐,我也是出于无奈!(做悲科)(唱)【仙吕】【赏花时】我也只为尤计营生四壁贫,因此上割舍得亲儿在两处分。从今日远践洛阳尘,又不知归期定准,则落的无语暗消魂。(下)(卜儿云)窦秀才留下他这女孩儿与我做媳妇儿,他一径上朝应举去了。(正旦做悲科,云)爹爹,你直下的撇了我孩儿去也!(卜儿云)媳妇儿,你在我家,我是亲婆,你是亲媳妇,只当自家骨肉一般。你不要啼哭,跟着老身前后执料去来。(同下)第一折(净扮赛卢医上,诗云)行医有斟酌,下药依《本草》。死的医不活,活的医死了。自家姓卢,人道我一手好医,都叫做赛卢医。在这山阳县南门开着生药局。在城有个蔡婆婆,我问他借了十两银子,本利该还他二十两;数次来讨这银子,我又无的还他。若不来便罢,若来呵,我自有个主意!我且在这药铺中坐下,看有甚么人来。(卜儿上,云)老身蔡婆婆。我一向搬在山阳县居住,尽也静办。自十三年前窦天章秀才留下端云孩儿与我做儿媳妇,改了他小名,唤做窦娥。自成亲之后,不上二年,不想我这孩儿害弱症死了。媳妇儿守寡,又早三个年头,服孝将除了也。我和媳妇儿说知,我往城外赛卢医家索钱去也。(做行科,云)葛过隅头,转过屋角,早来到他家门首。赛卢医在家么?(卢医云)婆婆,家里来。(卜儿云)我这两个银子长远了,你还了我罢。(卢医云)婆婆,我家里无银子,你跟我庄上去取银子还你。(卜儿云)我跟你去。(做行科)(卢医云)来到此处,东也无人,西也无人,这里不下手,等甚么?我随身带的有绳子。兀那婆婆,谁唤你哩?(卜儿云)在那里?(做勒卜儿科。孛老同副净张驴儿冲上,赛卢医慌走下。孛老救卜儿科)(张驴儿云)爹,是个婆婆,争些勒杀了。(孛老云)兀那婆婆,你是那里人氏?姓甚名谁了因甚着这个人将你勒死?(卜儿云)老身姓蔡,在城人氏,止有个寡媳妇儿,相守过日。因为赛卢医少我二十两银子,今日与他取讨;谁想他嫌我到无人去处,要勒死我;赖这银于。若不是遇着老的和哥哥呵,那得老身性命来!(张驴儿云)爹,你听的他说么?他家还有个媳妇哩!救了他性命,他少不得要谢我。不若你要这婆子,我要他媳妇儿,何等两便?你和他说去。(孛老云)兀那婆婆,你无丈夫,我无浑家,你肯与我做个老婆,意下如何?(卜儿云)是何言语!待我回家,多备些钱钞相谢。(张驴儿云)你敢是不肯,故意将钱钞哄我?赛卢医的绳子还在,我仍旧勒死了你罢。(做拿绳科)(卜儿云)哥哥,待我慢慢地寻思咱!(张驴儿云)你寻思些甚么?你随我老子,我便要你媳妇儿。(卜儿背云)我不依他,他又勒杀我。罢、罢、罢,你爷儿两个,随我到家中去来。(同下)(正旦上,云)妾身姓窦,小字端云,祖居楚州人氏。我三岁上亡了母亲,七岁上离了父亲。俺父亲将我嫁与蔡婆婆为儿媳妇,改名窦娥,至十七岁与夫成亲。不幸丈夫亡化,可早三年光景,我今二十岁也。这南门外有个赛卢医,他少俺婆婆银子,本利该二十两,数次索取不还。今日俺婆婆亲自索取去了。窦娥也,你这命好苦也呵!(唱)【仙吕】【点绛唇】满腹闲愁,数年禁受,天知否?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混江龙】则问那黄昏白昼,两般儿忘餐废寝几时休?大都来昨宵梦里,和着这今日心头。催人泪的是锦烂熳花枝横绣闼,断人肠的是剔团圝月色挂妆楼。长则是急煎煎按不住意中焦,闷沉沉展不彻眉尖皱,越觉的情怀冗冗,心绪悠悠。(云)似这等忧愁,不知几时是了也呵!(唱)【油葫芦】莫不是八字儿该载着一世忧?谁似我无尽头!须知道人心不似水长流。我从三岁母亲身亡后,到七岁与父分离久。嫁的个同住人,他可又拔着短筹;撇的俺婆妇每都把空房守,端的个有谁问,有谁瞅?【天下乐】莫不是前世里烧香不到头,今也波生招祸尤?劝今人早将来世修。我将这婆侍养,我将这服孝守,我言词须应口。(云)婆婆索钱去了,怎生这早晚不见回来?(卜儿同孛老、张驴儿上)(卜儿云)你爷儿两个且在门首,等我先进去。(张驴儿云)奶奶,你先进去,就说女婿在门首哩。(卜儿见正旦科)(正旦云)奶奶回来了。你吃饭么?(卜儿做哭科,云)孩儿也,你教我怎生说波!(正旦唱)【一半儿】为甚么泪漫漫不住点儿流?莫不是为索债与人家惹争斗?我这里连忙迎接慌问候,他那里要说缘由。(卜儿云)羞人答答的,教我怎生说波!(正旦唱)则见他一半儿徘徊一半儿丑。(云)婆婆,你为甚么烦恼啼哭那?(卜儿云)我问赛卢医讨银子去,他赚我到无人去处,行起凶来,要勒死我。亏了一个张老并他儿子张驴儿,救得我性命。那张老就要我招他做丈夫,因这等烦恼。(正旦云)婆婆,这个怕不中么!你再寻思咱:俺家里又不是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又不是少欠钱债,被人催逼不过;况你年纪高大,六十以外的人,怎生又招丈夫那?(卜儿云)孩儿也,你说的岂不是!但是我的性命全亏他这爷儿两个救的。我也曾说道:待我到家,多将些钱物酬谢你救命之恩。不知他怎生知道我家里有个媳妇儿,道我婆媳妇又没老公,他爷儿两个又没老婆,正是天缘天对。若不随顺他,依旧要勒死我。那时节我就慌张了,莫说自己许了他,连你也许了他。儿也,这也是出于无奈。(正旦云)婆婆,你听我说波。(唱)【后庭花】避凶神要择好日头,拜家堂要将香火修。梳着个霜雪般白鬏髻,怎将这云霞般锦帕兜?怪不的"女大不中留"。你如今六旬左右,可不道到中年万事休!旧恩爱一笔勾,新夫妻两意投,枉教人笑破口!(卜儿云)我的性命都是他爷儿两个救的,事到如今,也顾不得别人笑话了。(正旦唱)【青哥儿】你虽然是得他、得他营救,须不是笋条、笋条年幼,刬的便巧画蛾眉成配偶?想当初你夫主遗留,替你图谋,置下田畴,早晚羹粥,寒暑衣裘。满望你鳏寡孤独,无捱无靠,母子每到白头。公公也,则落得干生受!(卜儿云)孩儿也,他如今只待过门。喜事匆匆的,教我怎生回得他去?(正旦唱)【寄生草】你道他匆匆喜,我替你倒细细愁:愁则愁兴阑珊咽不下交欢酒,愁则愁眼昏腾扭不上同心扣,愁则愁意朦胧睡不稳芙蓉褥。你待要笙歌引至画堂前,我道这姻缘敢落在他人后。(卜儿云)孩儿也,再不要说我了。他爷儿两个都在门首等候,事已至此,不若连你也招了女婿罢!(正旦云)婆婆,你要招你自招,我并然不要女婿。(卜儿云)那个是要女婿的?争奈他爷儿两个自家捱过门来,教我如何是好?(张驴儿云)我们今日招过门去也。帽儿光光,今日做个新郎;袖儿窄窄,今日做个娇客。好女婿,好女婿,不枉了,不枉了。(同孛老入拜科)(正旦做不礼科,云)兀那厮,靠后!(唱)【赚煞】我想这妇人每休信那男儿口。婆婆也,怕没的贞心儿自守,到今日招着个村老子,领着个半死囚。(张驴儿做嘴脸料,云)你看我爷儿两个这等身段,尽也选得女婿过,你不要错过了好时辰,我和你早些儿拜堂罢。(正旦不礼科,唱)则被你坑杀人燕侣莺俦。婆婆也,你岂不知羞!俺公公撞府冲州,挣扎的铜斗儿家缘百事有。想着俺公公置就,怎忍教张驴儿情受?(张驴儿做扯正旦拜科,正旦推跌科,唱)兀的不是俺没丈夫的妇女下场头!(下)(卜儿云)你老人家不要恼躁。难道你有活命之恩,我岂不思量报你?只是我那媳妇儿气性最不好惹的,既是他不肯招你儿子,教我怎好招你老人家?我如今拚的好酒好饭,养你爷儿两个在家,待我慢慢的劝化俺媳妇儿。待他有个回心转意,再作区处。(张驴儿云)这歪剌骨!便是黄花女儿,刚刚扯的一把,也不消这等使性,平空的推了我一交,我肯干罢!就当面赌个誓与你:我今生今世不要他做老婆,我也不算好男子!(词云)美妇人我见过万千向外,不似这小妮子生得十分惫赖。我救了你老性命死里重生,怎割舍得不肯把肉身陪待?(同下)第二折(赛卢医上,诗云)小子太医出身,也不知道医死多人。何尝怕人告发,关了一日店门?在城有个蔡家婆子,刚少的他二十两花银,屡屡亲来索取,争些捻断脊筋。也是我一时智短,将他赚到荒村,撞见两个不识姓名男子,一声嚷道:"浪荡乾坤,怎敢行凶撒泼,擅自勒死平民!"吓得我丢了绳索,放开脚步飞奔。虽然一夜无事,终觉失精落魂;方知人命关天关地,如何看做壁上灰尘?从今改过行业,要得灭罪修因。将以前医死的性命,一个个都与他一卷超度的经文。小子赛卢医的便是。只为要赖蔡婆婆二十两银子,赚他到荒僻去处,正待勒死他,谁想遇见两个汉子,救了他去。若是再来讨债时节,教我怎生见他?常言道的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喜得我是孤身,又无家小连累;不若收拾了细软行李,打个包儿,悄悄的躲到别处,另做营生,岂不干净!(张驴儿上,云)自家张驴儿。可奈那窦娥百般的不肯随顺我;如今那老婆子害病,我讨服毒药与他吃了,药死那老婆子,这小妮子好歹做我的老婆。(做行科,云)且住,城里人耳目广,口舌多,倘见我讨毒药,可不嚷出事来?我前日看见南门外有个药铺,此处冷静,正好讨药。(做到科,叫云)太医哥哥,我来讨药的。(赛卢医云)你讨甚么药?(张驴儿云)我讨服毒药。(赛卢医云)谁敢合毒药与你?这厮好大胆也!(张驴儿云)你真个不肯与我药么?(赛卢医云)我不与你,你就怎地我?(张驴儿做拖卢云)好呀,前日谋死蔡婆婆的不是你来!你说我不认的你哩,我拖你见官去!(赛卢医做慌科,云)大哥,你放我,有药,有药。(做与药科,张驴儿云)既然有了药,且饶你罢。正是:"得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下)(赛卢医云)可不晦气!刚刚讨药的这人,就是救那婆子的。我今日与了他这服毒药去了,以后事发,越越要连累我。趁早几儿关上药铺,到涿州卖老鼠药去也。(下)(卜儿上,做病伏几科)(孛老同张驴儿上,云)老汉自到蔡婆婆家来,本望做个接脚,却被他媳妇坚执不从。那婆婆一向收留俺爷儿两个在家同住,只说"好事不在忙",等慢慢里劝转他媳妇;谁想那婆婆又害起病来。孩儿,你可曾算我两个的八字,红鸾天喜几时到命哩?(张驴儿云)要看甚么天喜到命!只赌本事,做得去,自去做。(孛老云)孩儿也,蔡婆婆害病好几日了,我与你去问病波。(做见卜儿问科,云)婆婆,你今日病体如何?(卜儿云)我身子十分不快哩。(孛老云)你可想些甚么吃?(卜儿云)我思量些羊肚儿汤吃。(孛老云)孩儿,你对窦娥说,做些羊肚儿汤与婆婆吃。(张驴儿向古门云)窦娥,婆婆想羊肚儿汤吃,快安排将来。(正旦持汤上,云)妾身窦娥是也。有俺婆婆不快,想羊肚汤吃,我亲自安排了与婆婆吃去。婆婆也,我这寡妇人家,凡事也要避些嫌疑,怎好收留那张驴儿父子两个?非亲非眷的,一家儿同住,岂不惹外人谈议?婆婆也,你莫要背地里许了他亲事,连我也累做不清不洁的。我想这妇人心,好难保也呵!(唱)【南吕】【一枝花】他则待一生鸳帐眠,那里肯半夜空房睡;他本是张郎妇,又做了李郎妻。有一等妇女每相随,并不说家克计,则打听些闲是非;说一会不明白打风的机关,使了些调虚嚣捞龙的见识。【梁州第七】这一个似卓氏般当垆涤器,这一个似孟光般举案齐眉,说的来藏头盖脚多伶俐!道着难晓,做出才知。旧恩忘却,新爱偏宜;坟头上土脉犹湿,架儿上又换新衣。那里有奔丧处哭倒长城?那里有浣纱时甘投大水?那里有上山来便化顽石?可悲,可耻!妇人家直恁的无仁义。多淫奔,少志气,亏杀前人在那里,更休说百步相随。(云)婆婆,羊肚儿汤做成了,你吃些儿波。(张驴儿云)等我拿去。(做接尝科,云)这里面少些盐醋,你去取来。(正旦下)(张驴儿放药科)(正旦上,云)这不是盐醋!(张驴儿云)你倾下些。(正旦唱)【隔尾】你说道少盐欠醋无滋味,加料添椒才脆美。但愿娘亲早痊济,饮羹汤一杯,胜甘露灌体,得一个身子平安倒大来喜。(孛老云)孩儿,羊肚汤有了不曾?(张驴儿云)汤有了,你拿过去。(孛老将汤云)婆婆,你吃些汤儿。(卜儿云)有累你。(做呕科,云)我如今打呕,不要这汤吃了,你老人家吃罢。(孛老云)这汤特做来与你吃的,便不要吃,也吃一口儿。(卜儿云)我不吃了,你老人家请吃。(孛老吃科)(正旦唱)【贺新郎】一个道你请吃,一个道婆先吃,这言语听也难听,我可是气也不气!想他家与咱家有甚的亲和戚?怎不记旧日夫妻情意,也曾有百纵千随?婆婆也,你莫不为"黄金浮世宝,白发故人稀",因此上把旧恩情,全不比新知契?则待要百年同墓穴,那里肯千里送寒衣?(孛老云)我吃下这汤去,怎觉昏昏沉沉的起来?(做倒科)(卜儿慌科,云)你老人家放精细着,你挣扎着些儿。(做哭科,云)兀的不是死了也!(正旦唱)【斗虾蟆】空悲戚,没理会,人生死,是轮回。感着这般病疾,值着这般时势,可是风寒暑湿,或是饥饱劳役,各人症候自知。人命关天关地,别人怎生替得?寿数非干今世。相守三朝五夕,说甚一家一计?又无羊酒缎匹,又无花红财礼;把手为活过日,撒手如同休弃。不是窦娥忤逆,生怕旁人论议。不如听咱劝你,认个自家晦气,割舍的一具棺材停置,几件布帛收拾,出了咱家门里,送入他家坟地。这不是你那从小儿年纪指脚的夫妻。我其实不关亲,无半点忄西惶泪。休得要心如醉,意似痴,便这等嗟嗟怨怨,哭哭啼啼。(张驴儿云)好也啰!你把我老子药死了,更待干罢!(卜儿云)孩儿,这事怎了也?(正旦云)我有甚么药在那里?都是他要盐醋时,自家倾在汤儿里的。(唱)【隔尾】这厮搬调咱老母收留你,自药死亲爷待要唬吓谁?(张驴儿云)我家的老子,倒说是我做儿子的药死了,人也不信。(做叫科,云)四邻八舍听着:窦娥药杀我家老子哩!(卜儿云)罢么,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吓杀我也!(张驴儿云)你可怕么?(卜儿云)可知怕哩。(张驴儿云)你要饶么?(卜儿云)可知要饶哩。(张驴儿云)你教窦娥随顺了我,叫我三声嫡嫡亲亲的丈夫,我便饶了他。(卜儿云)孩儿也,你随顺了他罢。(正旦云)婆婆,你怎说这般言语!(唱)我一马难将两鞍鞴,想男儿在日曾两年匹配,却教我改嫁别人,其实做不得。(张驴儿云)窦娥,你药杀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要私休?(正旦云)怎生是官休?怎生是私休?(张驴儿云)你要官休呵,拖你到官司,把你三推六问!你这等瘦弱身子,当不过拷打,怕你不招认药死我老子的罪犯!你要私休呵,你早些与我做了老婆,倒也便宜了你。(正旦云)我又不曾药死你老子,情愿和你见官去来。(张驴儿拖正旦、卜儿下)(净扮孤引祗候上,诗云)我做官人胜别人,告状来的要金银。若是上司当刷卷,在家推病不出门。下官楚州太守桃杌是也。今早升厅坐衙,左右,喝撺厢。(祗候幺喝科)(张驴儿拖正旦、卜儿上,云)告状,告状!(祗候云)拿过来。(做跪见,孤亦跪科,云)请起。(祗候云)相公,他是告状的,怎生跪着他?(孤云)你不知道,但来告状的,就是我衣食父母。(祗候幺喝科,孤云)那个是原告?那个是被告?从实说来!(张驴儿云)小人是原告张驴儿,告这媳妇儿,唤做窦娥,合毒药下在羊肚汤儿里,药死了俺的老子。这个唤做蔡婆婆,就是俺的后母。望大人与小人做主咱!(孤云)是那一个下的毒药?(正旦云)不干小妇人事。(卜儿云)也不干老妇人事。(张驴儿云)也不干我事。(孤云)都不是,敢是我下的毒药未?(正旦云)我婆婆也不是他后母,他自姓张,我家姓蔡。我婆婆因为与赛卢医索钱,被他赚到郊外,勒死我婆婆;却得他爷儿两个救了性命。因此我婆婆收留他爷儿两个在家,养膳终身,报他的恩德。谁知他两个倒起不良之心,冒认婆婆做了接脚,要逼勒小妇人做他媳妇。小妇人元是有丈夫的,服孝未满,坚执不从。适值我婆婆患病,着小妇人安排羊肚汤儿吃。不知张驴儿那里讨得毒药在身,接过汤来,只说少些盐醋,支转小妇人,暗地倾下毒药。也是天幸,我婆婆忽然呕吐,不要汤吃。让与他老子吃;才吃的几口便死了,与小妇人并无干涉。只望大人高抬明镜,替小妇人做主咱!(唱)【牧羊关】大人你明如镜,清似水,照妾身肝胆虚实。那羹本五味俱全,除了外百事不知。他推道尝滋味,吃下去便昏迷。不是妾讼庭上胡支对,大人也,却教我平白地说甚的?(张驴儿云)大人详情:他自姓蔡,我自姓张。他婆婆不招俺父亲接脚,他养我父子两个在家做甚么?这媳妇儿年纪虽小,极是个赖骨顽皮,不怕打的。(孤云)人是贱虫,不打不招。左右,与我选大棍子打着!(祗候打正旦,三次喷水科)(正旦唱)【骂玉郎】这无情棍棒教我捱不的。婆婆也,须是你自做下,怨他谁?劝普天下前婚后嫁婆娘每,都看取我这般傍州例。【感皇恩】呀!是谁人唱叫扬疾,不由我不魄散魂飞。恰消停,才苏醒,又昏迷。捱千般打拷,万种凌逼,一杖下,一道血,一层皮。【采茶歌】打的我肉都飞,血淋漓,腹中冤枉有谁知!则我这小妇人毒药来从何处也?天那,怎么的覆盆不照太阳晖!(孤云)你招也不招?(正旦云)委的不是小妇人下毒药来。(孤云)既然不是,你与我打那婆子!(正旦忙云)住、住、住,休打我婆婆。情愿我招了罢,是我药死公公来。(孤云)既然招了,着他画了伏状,将枷来枷上,下在死囚牢里去。到来日判个"斩"字,押付市曹典刑。(卜儿哭科,云)窦娥孩儿,这都是我送了你性命。兀的不痛杀我也!(正旦唱)【黄锺尾】我做了个衔冤负屈没头鬼,怎肯便放了你好包荒淫漏面贼!想人心不可欺,冤枉事天地知,争到头,竞到底,到如今待怎的?情愿认药杀公公,与了招罪。婆婆也,我若是不死呵,如何救得你?(随祗候押下)(张驴儿做叩头科,云)谢青天老爷做主!明日杀了窦娥,才与小人的老子报的冤。(卜儿哭科,云)明日市曹中杀窦娥孩儿也,兀的不痛煞我也!(孤云)张驴儿、蔡婆婆,都取保状,着随衙听侯。左右,打散堂鼓,将马来,回私宅去也。(同下)第三折(外扮监斩官上,云)下官监斩官是也。今日处决犯人,着做公的把住巷口,休放往来人闲走。(净扮公人鼓三通、锣三下科。刽子磨旗、提刀,押正旦带枷上)(刽子云)行动些,行动些,监斩官去法场上多时了!(正旦唱)【正宫】【端正好】没来由犯王法,不堤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滚绣球】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刽子云)快行动些,误了时辰也。(正旦唱)【倘秀才】则被这枷扭的我左侧右偏,人拥的我前合后偃,我窦娥向哥哥行有句言。(刽子云)你有甚么话说?(正旦唱)前街里去心怀恨,后街里去死无冤,休推辞路远。(刽子云)你如今到法场上面,有甚么亲眷要见的,可教他过来,见你一面也好。(正旦唱)【叨叨令】可怜我孤身只影无亲眷,则落的吞声忍气空嗟怨。(刽子云)难道你爷娘家也没的?(正旦云)止有个爹爹,十三年前上朝取应去了,至今杳无音信。(唱)早已是十年多不睹爹爹面。(刽子云)你适才要我往后街里去,是甚么主意?(正旦唱)怕则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见。(刽子云)你的性命也顾不得,怕他见怎的?(正旦云)俺婆婆若见我披枷带锁赴法场餐刀去呵,(唱)枉将他气杀也么哥,枉将他气杀也么哥!告哥哥,临危好与人行方便。(卜儿哭上科,云)天那,兀的不是我媳妇儿!(刽子云)婆子靠后!(正旦云)既是俺婆婆来了,叫他来,待我嘱付他几句话咱。(刽子云)那婆子,近前来,你媳妇要嘱付你话哩。(卜儿云)孩儿,痛杀我也!(正旦云)婆婆,那张驴儿把毒药放在羊肚儿汤里,实指望药死了你,要霸占我为妻。不想婆婆让与他老子吃,倒把他老子药死了。我怕连累婆婆,屈招了药死公公,今日赴法场典刑。婆婆,此后遇着冬时年节,月一十五,有瀽不了的浆水饭,瀽半碗儿与我吃;烧不了的纸钱,与窦娥烧一陌儿。则是看你死的孩儿面上!(唱)【快活三】念窦娥葫芦提当罪愆,念窦娥身首不完全,念窦娥从前已往干家缘。婆婆也,你只看窦娥少爷无娘面。【鲍老儿】念窦娥伏侍婆婆这几年,遇时节将碗凉浆奠;你去那受刑法尸骸上烈些纸钱,只当把你亡化的孩儿荐。(卜儿哭科,云)孩儿放心,这个老身都记得。天那,兀的不痛杀我也!(正旦唱)婆婆也,再也不要啼啼哭哭,烦烦恼恼,怨气冲天。这都是我做窦娥的没时没运,不明不暗,负屈衔冤。(刽子做喝科,云)兀那婆子靠后,时辰到了也。(正旦跪科)(刽子开枷科)(正旦云)窦娥告监斩大人,有一事肯依窦娥,便死而无怨。(监斩官云)你有甚么事?你说。(正旦云)要一领净席,等我窦娥站立;又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上:若是我窦娥委实冤枉,刀过处头落,一腔热血休半点儿沾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者。(监斩官云)这个就依你,打甚么不紧。(刽子做取席站科,又取白练挂旗上科)(正旦唱)【耍孩儿】不是我窦娥罚下这等无头愿,委实的冤情不浅;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也不见得湛湛青天。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洒,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等他四下里皆瞧见,这就是咱苌弘化碧,望帝啼鹃。(刽子云)你还有甚的说话?此时不对监斩大人说,几时说那?(正旦再跪科,云)大人,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窦娥委实冤枉,身死之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窦娥尸首。(监斩官云)这等三伏天道,你便有冲天的怨气,也召不得一片雪来,可不胡说!(正旦唱)【二煞】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滚似绵,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正里再跪科,云)大人,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从今以后,着这楚州亢旱三年!(监斩官云)打嘴!那有这等说话!(正旦唱)【一煞】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如今轮到你山阳县。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刽子做磨旗科,云)怎么这一会儿天色阴了也?(内做风科,刽子云)好冷风也!(正旦唱)【煞尾】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三桩儿誓愿明题遍。(做哭科,云)婆婆也,直等待雪飞六月,亢旱三年呵,(唱)那其间才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刽子做开刀,正旦倒科)(监斩官惊云)呀,真个下雪了,有这等异事!(刽子云)我也道平日杀人,满地都是鲜血,这个窦娥的血都飞在那丈二白练上,并无半点落地,委实奇怪。(监斩官云)这死罪必有冤枉。早两桩儿应验了,不知亢旱三年的说话,准也不准?且看后来如何。左右,也不必等待雪睛,便与我抬他尸首,还了那蔡婆婆去罢。(众应科,抬尸下)第四折(窦天章冠带引丑张千、祗从上,诗云)独立空堂思黯然,高峰月出满林烟。非关有事人难睡。自是惊魂夜不眠。老夫窦天章是也。自离了我那端云孩儿,可早十六年光景。老夫自到京师,一举及第,官拜参知政事。只因老夫廉能清正,节操坚刚,谢圣恩可怜,加老夫两淮提刑肃正廉访使之职,随处审囚刷卷,体察滥官污吏,容老夫先斩后奏。老夫一喜一悲:喜呵,老夫身居台省,职掌刑名,势剑金牌,威权万里;悲呵,有端云孩儿,七岁上与了蔡婆婆为儿媳妇。老夫自得官之后,使人往楚州问蔡婆婆家。他邻里街坊道:自当年蔡婆婆不知搬在那里去了,至今音信皆无。老夫为端云孩儿,啼哭的眼目昏花,忧愁的须发斑白。今日来到这淮南地面,不知这楚州为何三年不雨?老夫今在这州厅安歇。张千,说与那州中大小属官,今日免参,明日早见。(张千向古门云)一应大小属官:今日免参,明日早见。(窦天章云)张千,说与那六房吏典:但有合刷照文卷,都将来,待老夫灯下看几宗波。(张千送文卷科)(窦天章云)张千,你与我掌上灯。你每都辛苦了,自去歇息罢。我唤你便来,不唤你休来。(张千点灯,同祗从下)(窦天章云)我将这文卷看几宗咱。"一起犯人窦娥,将毒药致死公公。……"我才看头一宗文卷,就与老夫同姓;这药死公公的罪名,犯在十恶不赦。俺同姓之人,也有不畏法度的。这是问结了文书,不看他罢。我将这文卷压在底下,别看一宗咱。(做打呵欠科,云)不觉的一阵昏沉上来,皆因老夫年纪高大,鞍马劳困之故。待我搭伏定书案,歇息些儿咱。(做睡科。魂旦上,唱)【双调】【新水令】我每日哭啼啼守住望乡台,急煎煎把仇人等待,慢腾腾昏地里走,足律律旋风中来。则被这雾锁云埋,撺掇的鬼魂快。(魂旦望科,云)门神户尉不放我进去。我是廉访使窦天章女孩儿。因我屈死,父亲不知,特来托一梦与他咱。(唱)【沉醉东风】我是那提刑的女孩,须不比现世的妖怪。怎不容我到灯影前,却拦截在门木呈外?(做叫科,云)我那爷爷呵,(唱)枉自有势剑金牌,把俺这屈死三年的腐骨骸,怎脱离无边苦海?(做入见哭科,窦天章亦哭科,云)端云孩儿,你在那里来?(魂旦虚下)(窦天章做醒科,云)好是奇怪也!老夫才合眼去,梦见端云孩儿,恰便似来我跟前一般;如今在那里?我且再看这文卷咱。(魂旦上,做弄灯科)(窦天章云)奇怪,我正要看文卷,怎生这灯忽明忽灭的?张千也睡着了,我自己剔灯咱。(做剔灯,魂旦翻文卷科)(窦天章云)我剔的这灯明了也,再看几宗文卷。一起犯人窦娥,药死公公。……(做疑怪科,云)这一宗文卷,我为头看过,压在文卷底下,怎生又在这上头?这几时问结了的,还压在底下,我别看一宗文卷波。(魂旦再弄灯科)(窦天章云)怎么这灯又是半明半暗的?我再剔这灯咱。(做剔灯,魂旦再翻文卷科。窦天章云)我剔的这灯明了,我另拿一宗文卷看咱。一起犯人窦娥,药死公公。……呸!好是奇怪!我才将这文书分明压在底下,刚剔了这灯,怎生又翻在面上?莫不是楚州后厅里有鬼么?便无鬼呵,这桩事必有冤枉。将这文卷再压在底上,待我另看一宗如何?(魂旦又弄灯科)(窦天章云)怎么这灯又不明了,敢有鬼弄这灯?我再剔一剔去。(做剔灯科,魂旦上,做撞见科,窦天章举剑击桌科,云)呸!我说有鬼!兀那鬼魂:老夫是朝廷钦差,带牌走马肃政廉访使。你向前来,一剑挥之两段。张千,亏你也睡的着!快起来,有鬼,有鬼。兀的不吓杀老夫也!(魂旦唱)【乔牌儿】则见他疑心儿胡乱猜,听了我这哭声儿转惊骇。哎,你个窦天章直恁的威风大,且受你孩儿窦娥这一拜。 〔窦天章云〕兀那鬼魂,你道窦天章是你父亲,受你孩儿窦娥拜,你敢错认了也!我的女儿叫做端云,七岁上与了蔡婆婆为儿媳妇。你是窦娥,名字差了,怎生是我女孩儿?〔魂旦云〕父亲,你将我与了蔡婆婆家,改名做窦娥了也。〔窦天章云〕你便是端云孩儿,我不问你别的,这药死公公,是你不是?〔魂旦云〕是你孩儿来。〔窦天章云〕噤声,你这小妮子,老夫为你啼哭的眼也花了,忧愁的头也白了,你刬地犯了十恶大罪,受了典刑。我今日官居台省,职掌刑名,来此两淮审囚刷卷,体察滥官污吏,你是我亲生之女,老夫将你治不的,怎治他人?我当初将你嫁与他家呵,要你三从四德:三从者,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者,事公姑,敬夫主,和妯娌,睦街坊。今三从四德全无,刬地犯了十恶大罪。我窦家三辈无犯法之男,五世无再婚之女,到今日被你辱没祖宗世德,又连累我的清名。你快与其我细吐真情,不要虚言支对,若说的有半厘差错,牒发你城隍祠内,着你永世不得人身,罚在阴山,永为饿鬼。〔魂旦云〕父亲停嗔息怒,暂罢狼虎之威,听你孩儿慢慢的说一遍咱。我三岁上亡了母亲,七岁上离了父亲,你将我送与蔡婆婆做儿媳妇。至十七岁与夫配合,才得两年,不幸儿夫亡化,和俺婆婆守寡。这山阳县南门外有个赛卢医,他少俺婆婆二十两银子。俺婆婆去取讨,被他赚到郊外,要将婆婆勒死,不想撞见张驴儿父子两个,救了俺婆婆性命。那张驴儿知道我家有个守寡的媳妇,便道:“你婆儿媳妇既无丈夫,不若招我父子两个。”俺婆婆初也不肯,那张驴儿道:“你若不肯,我依旧勒死你。”俺婆婆惧怕,不得已含糊许了。只得将他父子两个领到家中,养他过世。有张驴儿数次调戏你女孩儿,我坚执不从。那一日俺婆婆身子不快,想羊肚儿汤吃,你孩儿安排了汤。适值张驴儿父子两个问病,道:“将汤来我尝一尝。”说:“汤便好,只少些盐醋。”赚的我去取盐醋,他就暗地里下了毒药,实指望药杀俺婆婆,要强逼我成亲。不想俺婆婆偶然发呕,不要汤吃,却让与老张吃,随即七窍流血药死了。张驴儿便道:“窦娥药死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要私休?”我便道:“怎生是官休?怎生是私休?”他道:“要官休,告到官司,你与俺老子偿命。若私休,你便与我做老婆。”你孩儿便道:“好马不备双鞍,烈女不更二夫,我至死不与你做媳妇,我请愿和你见官去。”他将你孩儿拖到官中,受尽三推六问,吊拷绷扒,便打死孩儿也不肯认。怎当州官见你孩儿不认,便要拷打俺婆婆;我怕婆婆年老,受刑不起,只得屈认了。因此押赴法场.将我典刑。你孩儿对天发下三桩誓愿:第一桩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上,若系冤枉,刀过头落,一腔热血休滴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第二桩,现今三伏天道,下三尺瑞雪,遮掩你孩儿尸首;第三桩,着他楚州大旱三年。果然血飞上白练,六月下雪,三年不雨,都是为你孩儿来。〔诗云〕不告官司只告天,心中怨气口难言,防他老母遭刑宪,情愿无辞认罪愆。三尺琼花骸骨掩,一腔热血练旗悬,岂独霜飞邹衍屈,今朝方表窦娥冤。〔唱〕【雁儿落】你看这文卷曾道来不道来,则我这冤枉要忍耐如何耐?我不肯顺他人,倒着我赴法场;我不肯辱祖上,倒把我残生坏。【得胜令】呀,今日个搭伏定摄魂台,一灵儿怨哀哀。父亲也,你现拿着刑名事,亲蒙圣主差。端详这文册,那厮乱纲常,合当败。便万剐了乔才,还道报冤仇不畅怀!(窦天章做泣科,云)哎,我那屈死的儿,则被你痛杀我也!我且问你:这楚州三年不雨,可真个是为你来?(魂旦云)是为你孩儿来。(窦天章云)有这等事!到来朝,我与你做主。(诗云)白头亲苦痛哀哉,屈杀了你个青春女孩。只恐怕天明了,你且回去,到来日我将文卷改正明白。(魂旦暂下)(窦天章云)呀,天色明了也。张千,我昨日看几宗文卷,中间有一鬼魂来诉冤枉。我唤你好几次,你再也不应,直恁的好睡那?(张千云)我小人两个鼻于孔一夜不曾闭,并不听见女鬼诉甚么冤状,也不曾听见相公呼唤。(窦天章做叱科,云)口退!今早升厅坐衙,张千,喝撺厢者。(张千做幺喝科,云)在衙人马平安!抬书案!(禀云)州官见。(外扮州官入参科)(张千云)该房吏典见。(丑扮吏入参见科)(窦天章问云)你这楚州一郡,三年不雨,是为着何来?(州官云)这个是天道亢旱,楚州百姓之灾,小官等不知其罪。(窦天章做怒云)你等不知罪么?那山阳县,有用毒药谋死公公犯妇窦娥,他问斩之时曾发愿道:"若是果有冤枉,着你楚州三年不雨,寸草不生。"可有这件事来?(州官云)这罪是前升任桃州守问成的,现有文卷。(窦天章云)这等糊涂的官,也着他升去!你是继他任的,三年之中,可曾祭这冤妇么?(州官云)此犯系十恶大罪,元不曾有祠,所以不曾祭得。(窦天章云)昔日汉朝有一孝妇守寡,其姑自缢身死,其姑女告孝妇杀姑,东海太守将孝妇斩了。只为一妇含冤,致令三年不雨。后于公治狱,仿佛见孝妇抱卷哭于厅前。于公将文卷改正,亲祭孝妇之墓,天乃大雨。今日你楚州大旱,岂不正与此事相类?张千,分付该房签牌下山阳县,着拘张驴儿、赛卢医、蔡婆婆一起人犯人速解审,毋得违误片刻者。(张千云)理会得。(下)(丑扮解子,押张驴儿、蔡婆婆同张千上。禀云)山阳县解到审犯听点。(窦天章云)张驴儿。(张驴儿云)有。(窦天章云)蔡婆婆。(蔡婆婆云)有。(窦天章云)怎么赛卢医是紧要人犯不到?(解子云)赛卢医三年前在逃,一面着广捕批缉拿去了,待获日解审。(窦天章云)张驴儿,那蔡婆婆是你的后母么?(张驴儿云)母亲好冒认的?委实是。(窦天章云)这药死你父亲的毒药,卷上不见有合药的人,是那个合的毒药?(张驴儿云)是窦娥自合就的毒药。(窦天章云)这毒药必有一个卖药的医铺。想窦娥是个少年寡妇,那里讨这药来?张驴儿,敢是你合的毒药么?(张驴儿云)若是小人合的毒药,不药别人,倒药死自家老子?(窦天章云)我那屈死的儿口乐,这一节是紧要公案,你不自来折辩,怎得一个明白?你如今冤魂却在那里?(魂旦上,云)张驴儿,这药不是你合的,是那个合的?(张驴儿做怕科,云)有鬼,有鬼,撮盐入水。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魂旦云)张驴儿,你当日下毒药在羊肚儿汤里,本意药死俺婆婆,要逼勒我做浑家。不想俺婆婆不吃,让与你父亲吃,被药死了。你今日还敢赖哩!(唱)【川拨掉】猛见了你这吃敲材,我只问你这毒药从何处来?你本意待暗里栽排,要逼勒我和谐,倒把你亲爷毒害,怎教咱替你耽罪责!(魂旦做打张驴儿科)(张驴儿做避科,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今,敕!大人说这毒药.必有个卖药的医铺,若寻得这卖药的人来和小人折对,死也无词。(丑扮解子解赛卢医上,云)山阳县续解到犯人一名赛卢医。(张千喝云)当面。(窦天章云)你三年前要勒死蔡婆婆,赖他银子,这事怎么说?(赛卢医叩头科,云)小的要赖蔡婆婆银子的情是有的。当被两个汉子救了,那婆婆并不曾死。(窦天章云)这两个汉子,你认的他叫做甚么名姓?(赛卢医云)小的认便认得,慌忙之际可不曾问的他名姓。(窦天章云)现有一个在阶下,你去认来。(窦卢医做下认科,云)这个是蔡婆婆。(指张驴儿云)想必这毒药事发了。(上云)是这一个。容小的诉禀;当日要勒死蔡婆婆时,正遇见他爷儿两个救了那婆婆去。过得几日,他到小的铺中讨服毒药。小的是念佛吃斋人,不敢做昧心的事。说道:"铺中只有官料药,并无甚么毒药。"他就睁着眼道:"你昨日在郊外要勒死蔡婆婆,我拖你见官去!"小的一生最怕的是见官,只得将一服毒药与了他去。小的见他生相是个恶的,一定拿这药去药死了人,久后败露,必然连累。小的一向逃在涿州地方,卖些老鼠药。刚刚是老鼠被药杀了好几个,药死人的药其实再也不曾合。(魂旦唱)【七弟兄】你只为赖财,放乖,要当灾。(带云)这毒药呵,(唱)原来是你赛卢医出卖,张驴儿买,没来由填做我犯由牌,到今日官去衙门在。(窦天章云)带那蔡婆婆上来!我看你也六十外人了,家中又是有钱钞的,如何又嫁了老张,做出这等事来?(蔡婆婆云)老妇人因为他爷儿两个救了我的性命,收留他在家养膳过世。那张驴儿常说要将他老子接脚进来,老妇人并不曾许他。(窦天章云)这等说,你那媳妇就不该认做药死公公了。(魂旦云)当日问官要打俺婆婆,我怕他年老,受刑不起,因此咱认做药死公公,委实是屈招个!(唱)【梅花酒】你道是咱不该,这招状供写的明白。本一点孝顺的心怀,倒做了惹祸的胚胎。我只道官吏每还覆勘,怎将咱屈斩首在长街!第一要素旗枪鲜血洒,第二要三尺雪将死尸埋,第三要三年旱示天灾:咱誓愿委实大。【收江南】呀,这的是"衙门从古向南开,就中无个不冤哉"!痛杀我娇姿弱体闭泉台,早三年以外,则落的悠悠流恨似长淮。(窦天章云)端云儿也,你这冤枉我已尽知,你且回去。待我将这一起人犯并原问官吏另行定罪。改日做个水陆道场,超度你生天便了。(魂旦拜科,唱)【鸳鸯煞尾】从今后把金牌势剑从头摆,将滥官污吏都杀坏,与天子分忧,万民除害。(云)我可忘了一件:爹爹,俺婆婆年纪高大,无人侍养,你可收恤家中,替你孩儿尽养生送死之礼,我便九泉之下,可也瞑目。(窦天章云)好孝顺的儿也!(魂旦唱)嘱付你爹爹,收养我奶奶。要怜他无妇无儿,谁管顾年衰迈!再将那文卷舒开,(带云)爹爹,也把我窦娥名下,(唱)屈死的招伏罪名儿改。(下)(窦天章云)唤那蔡婆婆上来。你可认的我么?(蔡婆婆云)老妇人眼花了,不认的。(窦天章云)我便是窦天章。这才的鬼魂,便是我屈死的女孩儿端云。你这一行人,听我下断:张驴儿毒杀亲爷,谋占寡妇,合拟凌迟,押付市曹中,钉上木驴,剐一百二十刀处死。升任州守桃杌并该房吏典,刑名违错,各杖一百,永不叙用。赛卢医不合赖钱,勒死平民;又不合修合毒药,致伤人命,发烟瘴地面,永远充军。蔡婆婆我家收养。窦娥罪改正明白。(词云)莫道我念亡女与他又罪消愆,也只可怜见楚州郡大旱三年。昔于公曾表白东海孝妇,果然是感召得灵雨如泉。岂可便推诿道天灾代有,竟不想人之意感应通天。今日个将文卷重行改正,方显的王家法不使民冤。题目秉鉴持衡廉访法正名感天动地窦娥冤